2004-10-07 01:18:00病歷表主人

寒單爺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不斷地在人們耳邊嘶吼,嗆鼻的煙硝味瀰漫在空氣中,會場中不斷有人因受不了悶熱及爆炸而倒地,然而人們歡慶元宵的熱情卻不因而感到挫折,反而是越戰越勇。這是一年一度的鹽水蜂炮大會,會來這裡的人必定是有了萬全的準備:全副武裝的雙層牛仔褲、厚外套、以及全罩式安全帽。只要多一個人在去年捱個一次炸,今年的行頭就會再多一點創意——本年度最受矚目的裝備是不知打哪弄來的鎮暴警察用盾牌。只要躲在那個盾牌的後方,正前方的無差別攻擊可以說是全擋下來了。

  寒單爺在搖頭啊——

  他戴著面具,隱藏著打從有記憶便未停過的滿口檳榔黃渣,上半身赤條條地,露著有些福態的肚皮站在神轎上面,手上抓著避邪用的艾草,左搖右搖地睥睨著腳下包得緊緊深怕受傷的弱者們。從十六歲第一次踏上神轎至今,黃大砲幹了三十年的寒單爺,旗下黃氏家族滿滿的是他口中的『囝仔仙』,出自他『大砲爺』的特殊調教方式,每個人站上台都是英勇神武。總歸其原因,就是每次舉辦這種活動時,他所必定要拿出來的,一種讓大家精神振奮的東西——祖傳秘藥。

  這年頭誰管他什麼神明附不附體,囝仔仙們比較相信的還是大砲爺的祖傳秘藥。「這膏藥可厲害了!抹落去保證你身軀涼——涼涼,免講係蜂仔炮啦!火燒厝你攏嘛嘸感覺,幹!」黃大砲總操著一口道地南部腔台語向準備上陣的囝仔仙推薦膏藥,然後親切地『幹』他們一下。
  
  黃大砲本人當然是不屑使用這種藥的,蜂炮這東西炸在他身上的感覺對他而言算是種快感,比起和大砲嬸一前一後把家裡那張木板床搞得嘎吱作響還爽。他已經爽三十年了,每次都還能像他國中第一次手淫一樣充滿新鮮感與刺激感,人家甩在他身上的蜂炮越多,他就越能感覺自己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後他就會看見寒單爺對他笑。

  「你們這些囝仔仙還未有我的一半咧,幹!係要我按怎放心啦!」拍拍身上的灰塵,黃大砲對散了會後,為了渾身灼傷而坐立難安的囝仔仙感到相當惱怒。這些事後才在呼天搶地的人都已經這樣,就更別提那些因為藥效提早消退,受不了疼痛而老早在神轎上叫救命的廢物了。對那種人他往往就一口啐在人家臉上:「你娘咧!查甫郎惜皮惜命命是在惜三小?」

  對此,寒單爺深表贊同。

  黃大砲的傷往往好得比任何人要快。聽說有些媒體在事後向民眾亂放話,說什麼其實這種炸傷以傷口而言並不會太嚴重,因為經過火藥的灼傷之後同時具備了消毒的功效如此云云……之後醫生又說了些什麼,黃家就再也聽不到了,黃大砲的午餐也因此少了半碗滷肉飯。天知道如果黃大砲當年跑去打職棒會發生什麼事!但可以肯定的是當他對著被碗公砸出一個洞的電視機大叫時,台南市立棒球場同一個時間由主審一句「Strike!」結束獅象大戰。

  那天晚上寒單爺一直賭氣不和黃大砲說話,他害寒單爺看不到晚上的『親戚不計較』。

  然而在傷勢的痊癒上面兩人倒還有共識:「幹!小傷本來就嘸嚴重!」也因為這樣,認為自己只受小傷的大砲睡覺前還能給大砲嬸感受一下八二三炮戰對金門的猛烈攻勢,而囝仔仙們和醫生只能不停皺著眉討論『為什麼明明不是很嚴重的傷口血還會一直在流?』然後吃止痛藥入眠。

  要不是年久失修的木板床經不起戰爭的激烈,恐怕十個月後黃大砲的家門口會貼上『老來得子』、『老蚌生珠』諸如此類紅底黑字,然後家裡的長男剛好和么兒同一個生肖,取名為黃伯樂。在伯樂十六歲那年接手新一代『大砲爺』的稱號。而且伯樂國小五年級就開始緬懷當年南京大屠殺的慘劇,熟知『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這句話,並且用十二萬匹馬力進攻班上那個中日混血小女生,邊噴著氣邊高歌『中國一定強』。比他爸爸還有出息。

  「攏總毀在這撩門床頂頭啦!你娘啊咧!」寒單爺把一切的錯都歸咎在黃大砲只知道物盡其用,卻不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上。而聽了寒單爺的說辭後,對伯樂開始有那麼一點期待的大砲則是懊惱自己為什麼堅持要半個鐘頭才開火,不斷悻悻然地念著:「早知影就卡緊咧……早知影就卡緊咧……」

  從那天之後,黃大砲就不再提供祖傳秘藥了。為了彌補失去的伯樂,他決定從現有的資源去努力,長久以來一直讓寒單爺很不滿的減痛藥膏大砲痛定思痛後決定不再使用,他要靠別種方法培育新血。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甚至煞有其事地翻出國中以來就沒再動過、筆尖早已被硬掉的墨水固定成冰鑿的大楷狼毫筆,泡上三天的熱水,好不容易才揮毫寫下標語示眾:做個活活潑潑的好漢子,當個堂堂正正的寒單爺。

  「寫得很醜。」寒單爺替他加上橫批。

  祖傳秘藥收進了地下室,除了偶而拿來代替綠油精之外沒再使用;標語上了大門,橫批改成『光明正大』。黃氏家族的寒單爺企業作了三十年的弊,總算以誠待人。以黃大砲三十年來的砲灰經驗,各個驍勇善戰的子弟兵們莫不爭相登門造訪這位大砲爺,他們一心向學,都有心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獨當一面的寒單爺。「大砲爺!我啦!我啦!」

  「——我嘸法度來啦!」當大砲宣佈從今天起大家要真槍實彈擋蜂炮開始,水鹽寮國中的中輟生突然有一大半申請復學;曾經每天畫花臉的八家將踩在高蹺上,也紛紛悟出『高處不勝寒』的道理;剩下幾個來不及逃的則開始每天忙著出陣頭,沒法子分身練習被炸。

  「就甲你共未通太著急啦!」

  「吵死啊!」

  黃大砲不得不承認,他的神功附體吸引力沒有祖傳秘藥來得好。而且說實在的,以一個拿被蜂炮炸當作娛樂的人而言,黃大砲對於眾門人害怕蜂炮的心情是壓根兒不能理解。「明明就足爽。」他看著神桌上寒單爺的偶像,對於平凡的心理依然是百思而不得其解。每每想到這裡,他總會嘆著氣掀開神桌上的墊布,從供奉神明的水果盤下取出秘藥的配方,感嘆自己幹什麼這麼堅持。

  寒單爺一手抓著遙控器,一手捧著蘋果,坐在板凳上試圖研究出大砲家新電視的子母畫面功能。親戚不計較和蝶野正洋對三澤光靖的天王摔角賽他都想看。「幹!細賣我按怎用啊?」他咬了口蘋果,發現這鬼東西的滋味酸得見血封喉。
然後就是『轟』的一聲巨響。

  ——三澤光靖在蝶野正洋大腳朝胯下一踢之後再起不能;親戚不計較也因為這一腳而讓黃大砲小腿肚縫上十三針。

  如果黃大砲不要剛好是三澤光靖死忠摔角迷,他就不會對著電視機使出十六文踢,也不會讓自己的腳卡在電視機的螢幕裡面給扛出家門;如果他不要因為這樣給扛出家門,那在親戚不計較剛好演完時,會有一個年輕小夥子頂著一頭山本平頭從台南市大老遠趕來拜師求藝,他有著滿腔的熱血,放棄自己身繫台南一中、睥睨建國中學的好成績,只為了當一個稱職的寒單爺,然後在一年一度的蜂炮大會上成為神轎上的閃亮新星。

  雖然他和一般人一樣,對於迎面而來的火藥有著正常人應該要有的恐懼感,而且也逃得很快。但是他深信在大砲爺的嚴格訓練後,自己一定能夠像電視機裡面看到的寒單爺一樣不畏烽火的侵襲,直挺挺地面對挑戰。

  要是那時候黃大砲晚一點對電視機踢出那一腳,那他因為想起心愛摔角選手倒地時發出的怒吼會被誤認為威震天地的大喝,那股氣勢好比當年菩提出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喊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那般威武。小夥子聽到他的大喝,震懾之下猛一抬頭又看見大門橫批的『光明正大』四字,那種硬把失去筆觸的狼豪刷上紅紙的四個粗獷大字突然之間如有神助般地打擊著小夥子的心靈深處,當場雙腳一軟跪倒在地,顫抖著的雙手撐著地面,口中喃喃唸著沒有人知道的囈語,寒單爺看到有人如此虔誠、如此真心地想要學習,甚至還當場哭了。

  小夥子並不是什麼中輟生,也絕對不是結交了什麼壞朋友,他之所以想要站上神轎當個寒單爺只是為了替自己的母親祈福,當醫生告訴他自己的母親可能得了肝癌之後,原本對宗教信仰嗤之以鼻的他突然之間什麼神都信了。今天早上他才剛和上帝說過話,但是上帝要不就是太忙,要不就是太遠,可能沒有聽懂他的訴求,只告訴小夥子『你必須要有信心』。佛祖的答案更是虛無縹緲,除了要用大智慧去面對大危難之外,其實他什麼也沒聽懂。

  然後就這麼剛好電視機裡面播出了寒單爺的特輯重播,裡面就提到這種特別的身分。以他一個南一中高材生的聰明才智,在經過天主和佛陀兩造雙方的忽略後,當然清楚明白求神問卜是一點用都沒有。是的!求神是沒用的!這種時候應該要讓自己變成神。

  所以小夥子就風塵僕僕地搭了公車趕過來鹽水,趕來水鹽寮找這位三十年來如一日的大砲爺,為的就是藉由自己的神靈上身可以替母親的病做出一點分擔解憂。

  大砲爺本來還覺得莫名其妙怎麼一個少年仔劈頭就對自己下跪,直到聽說起小夥子的心路歷程,他開始邊聽邊掉淚,在哽咽之餘,口中的一口痰跟著咳了出來抹在地板上,但是大砲爺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伸出腳用拖鞋擦一擦,然後和寒單爺兩個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這幾年來到底做了什麼?到底用自己這個特別的身分為老百姓們做了多少事情?寒單爺發誓再也不吵著看親戚不計較,大砲爺則毅然決然地放棄家中電視機的主導權,並且決心好好訓練這個小夥子,不管當了寒單爺是不是真的就能讓母親的病情好轉,總之這件事情他是幫到底了!

  只是大砲爺看著小腿上那彷彿被大蜈蚣侵占的縫線,滿腦子想的是他媽的電視機竟然修不好,對小夥子的故事是一點也不知情。寒單爺繼續啃著蘋果,依然抱怨著那酸不隆冬的味道。他們現在是暫時不會有交集了,更別說是什麼抱在一起痛哭之類的事。

  當那個小夥子一眼看見黃大砲大腳一踢,把電視機踹出個大洞後的下場時,小夥子突然領悟到一點,那就是人生多麼美好,何必讓自已搞得灰頭土臉。其實醫生也只是說母親可能得了肝癌罷了,事情都還沒有蓋棺論定,要是就這麼來這裡接受訓練,讓老媽子擔心了,這麼一擔心可真要擔出個心病來。

  因此他沒有被黃大砲的大喝給震懾到,也沒能被門框上的光明正大給嚇得軟腳,除了黃大砲的呻吟聲之外,小夥子甚至沒機會看到寒單爺為他落下感動的淚水。他當然不會知道黃大砲會在他這一次的拜師求藝中突然努力奮發,也不知道在黃大砲的認真訓練之下,他將會成為新一代的寒單爺,驕傲地站在神轎上,毫無懼色地迎向任何飛過來的東西,用自己一年來鍛鍊出來的強健體魄和氣勢去完成當年度的蜂炮大會。

  要是當時沒有電視機螢幕飛出的碎片出面阻撓,小夥子的母親會因為他毅然加入寒單爺的行列而嚇出一身病,就是沒有肝癌。然後一切的瘴癘之氣會在小夥子成為寒單爺、並且獨力完成整個大會之下隨著他的回家而煙消雲散。他的母親會重重地甩他一把掌,然後給他一個擁抱,吃一碗豬腳麵線,一切無事。

  而由於小夥子提前返家,因此迎接他的是醫生滿臉歉容地對他說『抱歉,拿錯診斷書。』然後自己心愛的老媽會連訣別信都沒看到就在廚房替他煮一碗心愛的大腸麵線當晚餐。相當好吃!

  「呷三小豬腳麵線啦——」黃大砲惱怒地推開大砲嬸的麵碗,他絕對不相信這種事情叫做中邪,也不會承認這叫帶衰。因此小夥子一年後沒吃到的豬腳麵線沒能送進他的嘴裡,反倒是灑了一大半在地板上。而這下子黃大砲也沒機會用他那隻爬上蜈蚣的右腳在地上抹掉哽在胸中的一口痰,因為他已經氣到什麼痰也沒有,而用腳抹掉豬腳麵線這種蠢事即使是黃大砲也不幹。

  「幹!若是伯樂有出世甘有多好!」黃大砲滿腦子還是那個消失在床板上的小兒子,如果這些事情有發生該多好!

  寒單爺的心裡也是這麼想,只是他現在正在和黃大砲吵架,不想和他分享心得。同樣是再也看不到親戚不計較,發誓自己不看和突然之間不能看在本質上是有著相當大的差異。而重點是寒單爺根本就不會知道他曾經一度有過再也不看連續劇
的想法。即使有,也不會讓他比較高興。

  「爸!啊不趕快教我練功。」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突然間將正在自暴自棄的黃大砲拉回現實。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一個長髮披肩、赤裸著黝黑上半身的少年。
「你係啥郎啊?」黃大砲吃驚地問著,畢竟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傢伙在水鹽寮出沒,更不用說是讓這個人叫自己爸爸。但是當『伯樂』這兩個字出現在他耳邊時,他只是皺了皺眉,唸道:「查甫郎按怎頭毛留這麼長!」

  黃伯樂,這個國小五年級的小男生比起同年齡的孩子都要來得高大,應對進退的態度上面也和一般人不同。不久前他才剛解決掉那個日本混血的女生,複習好南京大屠殺的慘況以及當時謝團長死守四行倉庫不讓日軍攻進的壯烈故事,即使這故事有張飛打岳飛之嫌,靠這小小與眾不同的歷史知識,他在班上的智多星名號可是流傳已久。

  和大砲一樣,他愛死了被蜂炮衝的感覺,而且重點是他竟然不會受傷!不管蜂炮還是水鴛鴦,那些東西砸在他身上就好像是有人在指壓按摩一樣,能夠舒暢全身筋骨,好不痛快。因此當天一下課,他就迫不及待地丟下書包,想要找爸爸帶他去練功。這樣至少又可以靠那些高級煙火多打幾次手槍。

  對於自己的小兒子這麼上進的心理,黃大砲當然是相當高興,畢竟十二個小孩裡面就這隻屬老鼠的有繼承香火的意願。訓練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比自己還厲害的人本來就是為人父母的希望,當個稱職的寒單爺更是黃大砲最想要孩子做的,當下他就準備好行頭,對兀自啃著蘋果的老朋友揮揮手。「賣冤了,走啦!」

  很反常地,寒單爺沒有跟上前去。他只是繼續呢喃著黃大砲的種種罪行,包括使用秘藥、砸毀電視、震垮床鋪、砸毀電視、難吃的蘋果、以及砸毀電視……反正千錯萬錯,就是不該弄壞電視機。

  對於老友的任性,黃大砲只能聳聳肩,他不明白為什麼寒單爺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彷彿自己說的話他都沒聽到似的。反正無所謂,只要趕快把伯樂訓練好,當伯樂正式上神轎的時候,寒單爺自然會以他為榮的。

  然而,沒有寒單爺的一旁叮嚀,黃大砲忘了很多東西:首先是他忘了寒單爺裝扮的穿法;然後他忘了要自己的小兒子戴面具就準備放煙火;一身行頭穿戴好才想起現在是要訓練兒子而不是自己……諸如此類小差錯一直不斷發生,雖然每次只要一開始出錯,伯樂就會在一旁提醒,但終究還是有件事情他給忘得一乾二淨。這件事情伯樂倒是沒有對他提起。

  ——伯樂沒有出生。

  黃大砲的煙火衝得很高興,看著伯樂昂首跨步在蜂炮陣之中而渾然無懼色,他的眼框都要溼透了。想起自己以前訓練囝仔仙的日子,那些塗了藥膏的年輕人固然是不會怕燙,可是看到朝自己衝過來的蜂炮還是會有所恐懼,然後左閃又閃地,就
是不想被擊中。伯樂能夠有這樣作為,他認為已經夠了。

  要不是現在伯樂只有國小五年級,他還真希望直接就把大砲爺的稱號傳給伯樂。這個決定連大弟子都不要想有意見,對於沒有祖傳秘藥就變成白痴的那些三角貓囝仔仙,黃大砲的決定他們根本是連屁都不准放一下。

  「幹!」寒單爺突然衝出來,給了黃大砲一拳。

  「按怎啦?」莫名其妙被揍了一拳的黃大砲揪起寒單爺的衣領,將長期以來壓抑的怨氣全宣洩在他身上。「您爸訓練囝仔干你三小代誌?」

  寒單爺除了粗話之外什麼也沒說,一個翻身就把黃大砲給甩開,黃大砲撲回去,兩個人就著麼扭打成一團,誰也不肯讓誰。所有狠毒的髒話全在這時候脫口而出,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除了相互交替的拳頭、巴掌之外,就屬那些一句比一句長的髒話最具魄力,包含了問候母親、祖母、老師等等淺顯易懂的詞彙,組合上國語台語兩者間的各型各色名詞動詞副詞形容詞,黃大砲和寒單爺嘴巴裡出來的髒話可能不是區區鎮暴警察用盾牌可以抵擋。

  然後伯樂一口吞掉他十六歲的壽麵,接下大砲爺的稱號,對著爭吵中的兩個人笑笑,拂袖揚長而去。

  從那一天起黃大砲就再也沒見過寒單爺了,也失去了過去的神功護體,變成一個平凡人。他拿下門口的對聯,對復興寒單爺傳統技藝的遠景絕口不提。他沒有告訴別人那一天他遇見伯樂,也沒有人知道其實就是伯樂偷走了他的一切能力,人們只當他那天搗毀供奉寒單爺的神桌是因為中邪,是因為被不好的東西附身了。

  黃大砲從來也沒去解釋這整件事情,他唯一確定的是寒單爺當天是為了保護他不要被伯樂拐走而對他出手,也深知自己在當時發了瘋似地和老朋友大打出手。為了自己沒出生的孩子和神明打架的故事太玄、太玄了,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黃大砲考慮過不想再給一群道士團團圍住驅邪,乾脆不說,整天就是抱著第三台電視機,寸步不移。

  供奉寒單爺的神桌變成普通的飯桌,黃大砲把一片片嗑下來的瓜子殼全拋到那上面去。祖傳秘藥的配方不翼而飛,只留下那個放著蘋果的盤子下壓著、擺著,神桌墊子下那張泛黃的紙片大大地寫著四個大字——光明正大。

  水鹽寮從此沒有人再提寒單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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