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電視人》
我猜,就像有人叫我別再寫豬排文,應該也有人想叫我別再寫村上春樹了。
關於這一點,有點恕難從命,當然也不求諒解。
大約二十年前左右閱讀村上春樹,是流行、是標籤,也是一種了解周圍的人在想甚麼的方法,對我意義不大,自然他的作品都顯得輕飄飄的。這幾年閱讀村上春樹,很像齒輪卡進了它該有的位置,發出「卡」的一聲,於是乎這些作品突然有了重量,也像無字天書無意間灑上幾滴水,突然顯現出「午時三刻城東門」的暗語,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記下村上譜寫的暗語和我的解讀,很怕哪一天,無字天書的墨水突然過期就算灑水也無法顯現,又或者哪個魯莽的傢伙把無字天書給扔了、燒了,沒有天書自然也無解讀。
那天朋友告訴我他喜歡薩洛的原因,是因為他想在記憶裡培養一個跟他一起成長的演奏家,而不是都在談論死人無可替代無法挽回的神乎其技。這是何其浪漫的理由。或許,就像朋友說的,我也渴望一個伴隨我成長的作家,村上春樹就是其一。
幾天前從書架上拿下《電視人》,心情頗感無奈。因為沒甚麼特別想看的書,那就看看村上春樹吧;村上春樹該看的又讀得差不多了,那還剩甚麼可看呢?勉強抽下捷運地下街買得便宜貨吧,《電視人》。
這一本在一九九0年寫的短篇小說,出現的位置有點特別,或者說尷尬。往前推,村上在一九八五年完成《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一九八七年完成《挪威的森林》,以及在一九八八年完成《舞舞舞》,然後一九八九年,村上邁入四十大關,也是作家第一個十年的結束。這時候他已經拿下《谷崎潤一郎文學賞》、《野間文藝賞》,並被喻為八零年代文學旗手。
就在他第二個十年開啟之際,他的第一本書是一九九0年的短篇小說--《電視人》,這本中文版僅一百四十一頁的短篇小說集,包含了六個短篇和中篇小說。《電視人》之後,一九九二年出版《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九四到九五年完成《發條鳥年代記》三部曲,然後第二個十年結束。
前有三大部長篇小說,後有兩大部長篇小說,《電視人》這六個短篇和中篇的位置相當尷尬,也非常容易遭到忽略,可能也會有人想,「都已經寫長篇得了那麼多獎了,為什麼還要寫相對簡單的短篇和中篇呢?是在偷懶吧」。
相反地,《電視人》不是個中場休息的偷懶隨筆作,《電視人》是第二場馬拉松的起點,而且是個準備相當充分的起跑,只待槍聲一響,他馬上就會跑出有別於前十年的另條蹊徑--這自然是後見之明。換言之,《電視人》中的五篇短中篇小說是重要的關鍵轉折作品,在之後構築成《國境之南和太陽之西》,《發條鳥年代記》三部曲,甚至《一Q八四》:
第一篇「電視人」--《發條鳥年代記》中太太失蹤;
第二篇「飛機」--《一Q八四》中的不倫偷情;
第三篇「高度資本主義時代前史」--《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初戀外遇;
第四篇「加納克里特」--《發條鳥年代記》中的要角;
第五篇「殭屍」--沒有對應的長篇小說;
第六篇「睡」--《發條鳥年代記》、《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裡夫妻漸行漸遠的情感。
如果倒轉時間序列看,或許會下出一個他重複主題寫作的結論;但若順著時間序列看,也可以說他嘗試先抓住某些靈感、主題,再發展成之後完整的故事,換言之,《電視人》是村上春樹的素描簿,先畫下幾棵樹、幾個湖、幾位少女,然後在放進畫布上。從這些素描延伸出來,《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講得是背叛與孤寂的關係(是因孤寂而背叛?還是背叛後更孤寂?);《發條鳥年代記》講得是施虐與受虐者的關係(受虐者無法跳脫施虐的關聯,而施虐者本身也是受虐者?)。
有趣的是,很明顯,村上春樹在第二個十年的焦點,似乎轉進了夫妻關係。相對於第一個十年中間,村上置放孤寂的情境是孤島的孤寂,不同的孤島又擦出怎樣的火花;但第二個十年,村上置放的情境是互不了解的孤寂,應該彼此了解的兩個人實際上卻比任何兩個島更遠,在這樣的情境下,人如何解決孤寂?人如何面對孤寂?又或許,人真的可以不孤寂嗎?還是人終究是孤寂?他並未留下答案,但他拋出了問題。
在這樣的脈絡下,再回過頭來看《電視人》,這些短中篇有它各自的伸展的姿態,這姿態是不同於日後長篇小說的觀點,就是一個漂亮的姿態。看一個漂亮姿態的好處是:節奏快、好讀。每一個短篇小說沒有複雜的意象層次,也沒有待拆解的譬喻,就順順的讀,不用猜這裡甚麼意思那裡甚麼意思,讀完自會有套特別的滋味。單純的結構讓人物明白,敘述也更樸素,有意義的話語自不可少,這樣順順地、輕鬆地讀完,然後畫上一個大大的句號或者驚嘆號。在你還在驚奇的時刻,村上的筆嘎然而止。頗像巴哈未完成的那幾個樂段的調調:明明覺得應該還有,偏偏拋出的絃就是停在半空中。
村上春樹說故事的「ㄎㄨㄟˋ ㄎㄠˋ」中,其中有一味是平鋪直敘的第一人稱自述,我相當偏愛,好比《電視人》中的幾篇、《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東京奇譚集》;總是覺得褪去超寫實的賣弄(有時真的很賣弄!),以及誇張的層次結構後,村上更誠實動人。
曾經有朋友跟我說,討厭(應該是這個字眼吧...或者是不喜歡)村上春樹,當時並不願與我針對這件事情續談下去,大概是怕我用喇叭大的聲音轟翻他,真是太多心了(我是如此善良可愛!)。老實講當時我只想冷冷地說,「不喜歡村上跟喜歡村上的人大概五五波,不喜歡他也沒多特別」。不過換作現在,我應該會翻開《電視人》或《東京奇譚集》,請他讀個一篇吧,再來聊聊。
真慶幸去年在捷運地下街等人時,買了《電視人》這本便宜貨。
因為老師選的文章是〈電視人〉及〈東尼瀧谷〉,我們只好探討這篇了。
老師說選短篇的原因是怕長篇會讀太久,以短篇拋磚引玉鼓勵我們養成閱讀習慣,
下次尋找資料時會注意,可能改以blog的看法當作研究參考方向。
如果將您的話轉達給那位友人聽,不知她是否聽得進去,
幸好我們還留在她身邊對她耳提面命,希望早日清醒過來。
每次與您談話都有新收穫,認識一位生活經驗比自己多的長輩,也是重要的人生資
產配置之一呢。
我有想過你的顧慮,的確多數研究都是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為多,
短篇小說被討論比較多的可能是《聽風的歌》幾本早期的作品,或者中期的《遇見百分百女孩》,
所以我反而好奇,你們為什麼要討論一個相對不重要的書裡面的一小篇文章?
是發覺甚麼特殊代表性嗎?還是有甚麼特殊原因?
所以你們相對在找對應的研究資源的時候,難度相對比較高,
因為可能得每一本書都仔細看看裡面在分析作者作品脈絡的時候,有沒有提到《電視人》,比較麻煩。
不過真的我還是覺得引用blog的說法很不solid。
像妳們這種年紀的年輕人,相對之下因為科技時代的緣故,彼此與彼此之間的溝通能力已經退化許多,
變得更怕受傷害、同時又更不知該如何自我表達,互相成為一種惡性循環,
所以某種看起來立意良善的團體就會提供很高的安全感。也是無可厚非啦。
我個人比較不信這一套,因為我相信所以的愛與互信全是來自於真實生活的真實相處,
時間會為我們篩選掉該留下來的人事物,很難透過型式上的分享而一蹴可幾。
另外如我每次都要囉嗦的,
找一個終身可以倚靠的嗜好,並且交幾個值得信任的朋友,會是最重要的人生資產配置之一。
不過你得有遭受各種挫折的心理準備,並且對自己有無比的耐心和信心。
有部法國片叫做四百擊,字面上的意思是指人生一輩子有四百次打擊,那早受豈不是比晚受來得好?
我不是要對大學老師不敬啦,雖然好像經常不小心就不太尊敬大學老師,
不過貴校老師選的這兩篇真的滿特殊的,因為還真不是那麼有代表性,雖然東尼瀧谷比較重要。
而且老實說,我懷疑村上的作品能夠培養你們閱讀習慣,我認為大概要年過三十甚至三十五讀村上才有感
覺,超過這把年紀還沒有感覺,那大概就一輩子沒感覺了。
若硬要說村上甚麼作品培養閱讀習慣,我覺得是他寫實的中篇小說,題才、文字比較好了解,結構也比較單
純。
關於你同學,我雞婆的建議是,你不要阻止她,你只要確認你自己可以一直當她朋友、不受影響就好。
朋友的最重要價值並不是在於忠告,而是在於無價值判斷的接納與諒解,還有不離不棄,這叫做信任。
如果你會要離棄你的朋友,那便意味著其實你已經沒有把她當做朋友了。
你同學要參加心靈成長課程的真正動機,或許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看在外人眼裡都叫做「執迷不悟」,
但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跟選擇,我們必須尊重她做為一個自由人的權利。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可能會囉嗦提醒她,有些心靈成長課程心術不正,搞甚麼內外雙修啊、靈肉合一啊,
最後心靈成長變成肉體侵犯,老師變淫棍,這或許會對她產生很大的負面結果。如果確認他能夠防範這一
點,其他好像也沒甚麼可擔心的吧。
所以,用不著勸她,多聽她說就是,並且確認自己是否願意繼續當她朋友就好;
願意,就情義相挺,不願意,那就漸行漸遠,也不用勉強,這都是很自然的。
朋友,不用問太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