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市，看到台灣印刻出版社的攤位，比去年小了，不過擺在架上的朱天文作品集倒惹我垂涎三尺，新版的書封面設計美麗，還有朱天文親手撰寫的書名。由于書的編排與之前朱天文出版過的書籍不同，有些書零零散散曾買過或向朋友借閱，這次雖說可以買全她的作品了，可總拿不定主意，已有的書是否就不買呢？抑或全部都買，圖個齊全。

最后看看錢包，薄薄地，只剩下幾張紙幣，無法囊括所有。只好站在書架旁抽了本《黃金盟誓之書》來看，特別看了她書寫同業作家兼父親朱西甯去世前后的散文——〈做小金魚的人〉和〈揮別的手勢〉。

前篇敘述了朱西甯去世后，朱天文通過朱天心的女兒盟盟找到了父親以十年時間寫就的55萬字小說《華太平家傳》，並回憶了她閱讀父親作品的感想。她把父親朱西甯過去十年改寫複改寫的寫作方式比作馬奎斯《百年孤寂》中的上校，日複一日溶金製造小金魚；小金魚做好了，熔掉再做。

后篇則敘述父親臨死前后的日子，她寫父親在聖誕節時已表明自己可以離開，只是家人盛情難卻而多陪伴他們三個月。曉得為什么，我讀著淚就掉了下來。在我前面和后面都是人龍，每個人尾隨著前面的人，緩緩地往前走。我的眼淚就是不停使喚，不斷地涌現。

我不曉得自己是被朱天文的文字感動得不顧儀態地落淚，抑惑是當天的心情特別易感。

或許，事情得追溯到前一天，我跟朋友去谷中城觀賞了《曾經》（Once），這部愛爾蘭影片敘述了一男一女的相遇、相知、相惜的故事。

男的在街邊賣唱，創作自己的歌曲，女友離開他到倫敦生活；女的是個捷克移民，與女兒母親同住，丈夫留在捷克，兩人對音樂都抱著極大的熱誠和理想，更通過音樂和創作來抒發他們的情感。

看電影時我已在多處被感動得落淚，不過感動我的不只是這對男女對彼此的情感，而是兩人對生命和音樂所富有的熱誠和力量。男孩用歌聲唱出為女友離去而寫下的歌曲，充滿著爆發力，叫人聽了感受到他深切的傷痛。

當他決定錄製Demo到倫敦尋找發片的公司時，女孩協助他完成錄音。男孩出發到倫敦前送了一架鋼琴給女孩，讓她得以繼續創作。盡管兩人的情感沒有結果，卻如此動人。看完電影，我們都坐在電影院內聽男孩和女孩合唱的主題曲《Once》唱完，我的喉嚨塞著一個鴨蛋，說不出話來。

當晚，只覺得久未波動的情緒被挑起，夜晚無法入睡。已經很久不曾這樣被一部電影深深地震撼了。我必須用上“震撼”這兩個字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在難眠的夜晚，我想到的，倒不是自己這些年來無法開花結果的情感生活，而是我究竟要做什么？我還要追逐我的夢嗎？

這些年來一直囔著要寫作，認真地寫一些故事，大的小的故事。可擱筆之后，就一直沒有繼續創作，我感覺到自己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了，我不希望，我的創作夢想只淪為我年老時回憶的曾經。

我到底要什么？我不停問自己，我睡不著時問自己；醒來后，我問自己。直到現在下筆時我仍然沒有答案。

這些年來，讀到太多好作品，總覺得自己寫得不好，寫了又停下，寫了又丟棄，仿佛上校。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上校製造小金魚的毅力，除了生活逼人，或許是這幾年的創作欲望已沒有了寫作初期那份初生之犢的勇勁。盡管常安慰自己目前正在吸收，可事實是不是這樣，我已開始恍然。

是不是應該就此打住？又覺得不甘心。但要繼續，又該如何繼續？我搖著頭望著鏡中的自己，答案仍是：不知道。

有時候，繼續或放棄，同樣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