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偶然，從2013到2016

    遠從2013年開始，為了迎接毓庭和麗雲這兩位中壢教室新夥伴，創作坊慎重安排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暑期期初營」。新竹夥伴們在緊湊的行程中，秘密安排「慶生會」，神秘夾帶了Amo蛋糕和特別為「被指涉為藤真教練的我」準備的小投籃機，最有趣的是，傳說中「很會唱」又「學過聲樂」的毓庭，獻唱〈在我的歌聲裡〉：「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裡，我的夢裡，我的心裡，我的歌聲裡」，加上真誠說演：「加入創作坊後，老師對我說的話，常常迴旋在我的腦海裡。」

    可以說，從毓庭加入創作坊的第一年，就這樣自然「接生」出屬於巨蟹座的慶生音樂會。那時，沒有人可以想像，這夾纏在期初營中短短的幾秒鐘，竟然可以發展成一種「傳統」，像大樂章中的小小「間奏曲」，慢慢發展出自己的風景。

    2014年生日前後，我正在閱讀村上春樹的《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毓庭帶著早已準備好的李斯特《巡禮之年》CD到創作坊，同時展開精心打造的超小型「客廳音樂會」。從在美求學時的生命起伏，連繫到簡單的美國音樂史，再談起 Frank Sinatra〈young at heart〉，建構一場主題明確、新鮮生動的音樂短講，從而確立出一種獨特的慶生音樂會型式。最後，他打開I-pad裡預錄的鋼琴配樂，獻唱「祝壽歌」〈young at heart，心如果年輕〉，圍坐在小圓桌邊的德玉、毓庭和淑儀，標示出20歲、30歲、40歲的「學生代表」，大家把文字當成小積木，邊朗誦英文歌詞邊翻譯，一起笑場。

    2015年，和毓庭在北律聯手執行音樂講座「當三國遇見古典音樂2：光影交響」，用舒曼、蕭邦、孟德爾頌三位音樂家和魏蜀吳開國英雄做生命對照， 活動結束後，藉著現場鋼琴，毓庭為我、也為創作坊，獻唱韓德爾首詠嘆調〈綠樹成蔭〉，取材自古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羅馬史」的義大利式歌劇《塞爾斯》，「蓁蓁其葉，摯愛梧桐；唯美唯柔，耀我此生。」的行吟浮想，非常動人。

    2016年午宴，準備充滿創作坊共同記憶的「鼎富樓」醃篤鮮，老夥伴淑君、依雯、羽豔，加上創作坊衛星淑儀、雯婷，以及化身「神祕嘉賓」的書瑋，妝點出一室溫潤。變身「吳導」的毓庭，先在二樓開辦「當小小兵遇上古典音樂」影像音樂會；而後，我們一起在創作坊Lobby，參與毓庭的新夥伴「巨蟹姐姐」的首航鋼琴Bar，演奏曲目開始深刻設計，並且加上動人導聆：

    1.艾爾加〈愛的禮讚〉(Salut d’Amour)：思索從自己的眼光延伸向寬闊的世界。

    2.艾爾加〈晨歌〉(Chanson de Matin)：發現大家的好，讓每個人找到對的位置展現自己的影響力。

    3. Norman J. Whitfield & Cornelius Grant〈你是我的全部〉(You’re My Everything)+ Vera Matson & Elvis Presley〈溫柔愛我〉(Love Me Tender)，簡直是青春最愛的流光再現。

    4. 超隨興安可曲，木村弓〈直到永遠〉電影《神隱少女》主題曲。 

    最後，音樂魔法師讓大家自由點歌，梅貞送來剛出爐的熱玉米，接生《三國成語攻略》，用音樂會曲目為大家寫贈言，還有個巧妙收尾，有個6/29出生的孩子來報名，鋼琴師現場演奏〈生日快樂〉，這樣的「音樂偶遇」，真美。
                                                             2.   2017，從佛瑞到冬之旅

    2017年入夏前，收到快遞，毓庭的禮物《冬之旅》。在每個人都計畫著遠行消暑的盛夏起點，凝聽舒伯特弔詭反差中的冷調，更能照見成長中的孤獨。

    這一年，毓庭在兩廳院工作，不能回創作坊，先寄出最適合創作坊學妹賴宜澧彈奏的樂譜後，劉知昂小提琴伴奏加聲樂獻唱。小學妹賴瑺憓畫了紅豆、酸梅、虛心竹做生日卡，大家說說笑笑，遙想一長串往昔共同走過的日子，幽然搖曳，慢慢靠近。

    毓庭預錄引言在小圓桌播放錄音檔。迴望在創作坊一路長大的「曾經」，以及回創作坊任教後，聯想起偉大的教育家佛瑞，培育了拉威爾，也影響了德布西，他的藝術歌曲，非常美麗。〈搖籃曲〉描繪著港灣邊的大船，受到遠方地平線的誘惑，一一啟航，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但他們永遠不會忘記，推動他們搖籃的那雙手，宛如聲聲句句、生生世世的呼喚，讓所有的人回到初心；〈在修道院的廢墟裡〉聽起來有點陰暗，藏在兩隻鳥的互相依賴和穿梭飛翔中，笑聲盈盈，牠們銜著茉莉花瓣，放到古老的石塊上，成了華麗的場景，一如這世間大部分的人事浮沉，誰不是在仰望、割捨的修行道上，看萬般繁華俱成廢墟，又在廢墟中翩然飛起，看見幽暗裡的光色，聽見絕望中的笑聲……

    看著宜澧和知昂一路走來，玩音樂，說笑話，畢業後投入職場賣命這些年，有計畫地儲存赴歐留學費用，最重要的是，生活簡單，扮醜搞笑，工作時互相支援，生病時互相照顧，好不容易申請到荷蘭入學許可，又回到創作坊，玩一場有聲有色的音樂遊戲。宜澧一直很喜歡毓庭放在創作坊的小Keyboard，我們都叫她「巨蟹姐姐」，她和知昂組成「嘎嘎吱吱說唱團」，認真完成法文版〈搖籃曲〉後，知昂說：「〈在修道院的廢墟裡〉我不會唱，啊！我來拉小提琴好了！」鋼琴和小提琴，像兩隻小鳥兒，從幽暗中透出光色，在絕望裡跳出笑聲，宜澧忍不住讚：「巨蟹姐姐，真的太棒了。」

    記得，宜澧從小學到國中時，寫作文總宣稱要當個小提琴演奏家，現在，她在職場上這樣拼命，卻還優游在鋼琴世界，宜歌宜舞宜演出宜遊戲；知昂從來沒有考過音樂班，在You-Tube上模仿大師精研小提琴，大學時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台大學生交響樂團競選指揮，縱情自在地過了段音樂歲月，還得費心參與歐洲科展。這兩個玩音樂的孩子們，有個小Keyboard改變生活情調，就攪拌出簡單的奢華，他們安可加映義大利版〈我的太陽〉，還翻起毓庭送的禮物《冬之旅》，隨口唱起德文版〈冬之旅〉，讓人想望著萬般繁華俱成廢墟，又在廢墟中翩然飛起……，讓人想起周夢蝶，誰能於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我們的日常啊！誰又能於水中取火，而後再煅火成冰？

    我們的故事，總是因為相互重疊而越走越遠。最後，毓庭寫了連續三則動人的音樂導聆「創作坊音樂故事」，除了詮釋原本設計好的佛瑞專題〈搖籃曲〉和〈在修道院的廢墟裡〉，另外又詮說了《冬之旅》憂悒淒美的〈搖琴人〉：「每一段旅行的尾聲，常常讓人更明瞭出發的理由。舒伯特《冬之旅》中的隻身旅者從吟詠著〈晚安〉開始，經過二十二首歌的發現與抒情，在最後一首遇見了他者—在冬日街頭持續演奏的搖琴人。儘管樂曲沈鬱，旅人的曲調斷續缺乏優美線條，但他卻有了不同於前語帶憂傷的探問：「你會搖你的琴，伴我的歌嗎？」這是理解他的人出現了嗎？還是他更理解了自己所需，而選擇主動？我總感到〈搖琴人〉映照著我們在成長中，需要面對的問題—孤獨與聯繫。而這場持續一生的創作，若在舒伯特於曲中為鋼琴寫下的循環樂段那般徐緩而自由地發生著，會是最純粹的吧？」
                                                            3.   2018，從一棵樹到布拉姆斯

    2018年，毓庭沒趕上我們和秉慧、亭儀在「梳子.salud」川味蔬食餐廳的午餐，但還是遵循「傳統」，下午三點On time出現在創作坊。秉慧和亭儀準備了「走走咖啡」抹茶橙香蛋糕，我們熟悉的客廳音樂會，加上蛋糕、咖啡、書香、盈盈笑語……，有老傳統、也有新承續，宛如屹立不變的現代傳奇。

    毓庭用我剛寫的〈為了一棵樹〉暖場，廠長起鬨現場伴奏演唱。雖然這首歌可以層層延伸，但是回到歌詞原點，仍然是純粹的情歌，於是，毓庭聯繫到布拉姆斯和克拉拉的深情，這個小小的小型音樂會，因為移來一棵樹，又邀了我最喜歡的布拉姆斯，「客製」的情味實在太濃了，超級感動。

    音樂演奏從布拉姆斯的青春、熟年到晚年，詮釋出三種截然不同的情意。一開始，運用纏繞在克拉拉(Clara)對應音階的〈舒曼主題變奏曲〉第一變奏開場，年輕、憂鬱，在青春的悲傷中透出一種壓抑著又難以壓抑的渴切；接下來，毓庭選了舒曼過世十二年後，布拉姆斯〈十六首圓舞曲〉套曲中的四首，從寧靜的試探跨向明亮絢麗，動機簡單，旋律感強烈，演奏得輕描淡寫，卻賦予強烈的千言萬語；最後，到了1893 年，六十歲的布拉姆斯寫下細緻溫潤的鋼琴小品，〈作品 118 〉六首獻給克拉拉的間奏曲，記憶碎片飄盪在音符間，從徘徊到解答，像回顧、像告別，更像黏附在耳間縈繞纏綿的溫柔絮語。

    琴韻悠揚，秉慧和亭儀開始在內心OS年終尾牙，毓庭會為大家端出甚麼新菜色？是不是就來彈彈好聽的布拉姆斯圓舞曲？一向覺得古典音樂有點沉悶的淑儀，遙想起2016年的「當小小兵遇上古典音樂」影像音樂會，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對古典音樂嶄新的感情，生出淘氣溫暖的想像；只要有麗雲在的地方，因為她的孜孜好問，讓毓庭別有發想，我們也跟著上了堂輕鬆簡單、卻又滋味清芬的古典音樂短講；剛畢業的德玉帶著大幅生日卡和櫻桃來，在踏進社會前，體會「成人生活的人文情調」，享受一種脫離現實的幸福下午。

   「我常被布拉姆斯觸動，西貝流士的樂音卻像河流很清很冷、這樣深刻地從心裡流了過去。」廠長忽然神問：「毓庭，我怎麼會那麼喜歡布拉姆斯和西貝流士呢？」

    也許她只是自顧自的吁嘆吧！沒想到，我們的音樂總監毓庭也接下「球」提出妙答：「布拉姆斯溫暖融合了所有的聲音，西貝流士習慣突顯每個樂器獨立存在的意義。也許廠長喜歡像西貝流士般當個自然人，潛意識卻又期待像布拉姆斯一樣，和大家融在一起。」

    哇，這簡直已經發展出嶄新的餘興節目----音樂解命。我忍不住也跟著問命：「那，我怎麼會那麼喜歡大提琴和貝多芬呢？」

    第二次論命，毓庭變得更有把握了。他開始悠然談起，老師的本心有點像大提琴，帶著小說家天生的憂鬱、浪漫；工作時又回到貝多芬，任何樂曲，無論是好的、壞的，最後一定會透過和弦排列擺脫束縛。就在大家驚嘆他真的會「音樂解命」時，廠長抗議：「不要把音樂家當星座夫人好不好？」

    音樂會結束時，天已黑，最適合一起聚餐咀嚼著樂音回溫，不過，已經和淑儀相約「會後會」，心裡浮起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銷魂的「大提琴的嗚咽感傷」。淑儀笑著說：「老師，你和他們常常見面，我們只能一年一會啊！」

    說得多好！音樂會結束了，樂音繞梁，情感仍然盤旋反覆。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這才是在溫暖低抑的大提琴旋律中，振作起「貝多芬的昂揚掙脫」，無論好的、壞的，最後大家都要過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