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姐一世糊塗，她所做過最聰明的事，大概就是選擇了三姊夫。三姊夫是個只知道守護和成全的大好人，真可算是「澤被三代」，從老爸的醫護照顧、我們這一代的仗義幫忙，到下一代的夢想期待，以及任何時候看到好東西的「人人有獎」大採購……，讓我一直把他當作恩人般「供」著。

難得的春日好天氣，接到三姊夫電話，想念活魚、想要和我們泡泡茶。立刻安排飯局，並且在石門水域邊的「大灣坪」景觀咖啡窗邊，為三姊夫準備茶座。最難得的招待是，陪他在下午泡茶。

這些年睡不好，過午後的茶，都成為「睡眠殺手」，一向只在晨間泡茶。這一夜「陪茶」後的清醒，只能夜讀。好久不曾熬夜讀書，隨著夜暗中的寧靜喧聲，更能體會期初營時，每一個團隊夥伴拼命苦撐的堅持，長夜未央，我們鍛鑄出上京赴考的復古浪漫。

1.       認真的人最美麗

無論前一夜多晚入睡，我一向起得早。期初營時，習慣晚起的淑君醒得更早，怕玻璃隔間的和室，點起燈來太亮，影響客廳夥伴們的睡眠品質，她沒開燈，就著窗邊微微曙色備課，我打開燈，提醒她：「健康和視力，都是創作坊最重要的財產。」

我們在不同的房間靜讀。淑君應試、我流連小說，彷彿重回青春現場，我們共用著相互遷就而仍然各自獨立的「宿舍」，直到大家都醒了，煎蛋、烤麵包、泡咖啡、沖巧克力、浴室漱洗、重複翻轉著昨天的笑點……，這個簡素的宿舍，溫暖成言笑晏晏的「春秋民宿」。

大家圍在餐桌嘻嘻哈哈說笑著，只有淑君沉靜做著「不說話修練」，因為，她第一個上台，正在心理反覆複習著演講大綱。廠長最疼惜淑君啦！交代我們早點出發，研習結束後再打電話給她，我邀她一起去，今天早一點結束，可能會有特別節目喔！依雯也「加碼」：「廠長，要不要乾脆一起去聽毓庭的古典音樂試教？」

廠長一口回絕，因為她不想聽滴滴嘟嘟的「練習一百次」過程，她喜歡正式演出。這時，我又異想天開，說不定把「聽音樂」現場，鋪排得像尾牙現場，就可以享受悠然從容的「客廳音樂會」。開了門又回頭，想要找出摺扇，做「貴婦狀」，比廠長更護衛淑君的小廠長發話：「妳用披肩就好了，妳不出門，淑君沒辦法先去教室準備演講。」

「淑君，要不要等一下一到就先講，沒人有聽，就不會緊張。」我提議，緊張的淑君，完全體會不出這是一個「笑話」，居然一本正經的回應：「ㄜ……老師不好吧，還是等大家比較好。」

認真的人最美麗。忍不住和大家對照起前一晚的書瑋和今天早上的淑君，在同一盞燈下備課的身影，結論是：「雖然期初營很煎熬，但是，大家認真準備的身影好美啊！」

到了創作坊，紫涵一如淑君，也正在看演講稿。依雯和紫涵分享起老爸擴廠完工時，找她回去致詞，還擔心地問：「你會把講稿背起來吧？看稿子講，我也會。」

這種笑話，只有「畢業考生」會笑，「應屆考生」可就更擔心了。我們沒人發現，紫涵準備的，不是演講大綱，而是逐字稿，她把稿子放在二樓教室和室桌邊的地板上，側身反覆備稿。當我們知道她這麼用心時，一起讚嘆著她的努力，坐在她身邊的毓庭，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從一進教室就專注地當個「低頭族」：「我還在想，她怎麼這麼厲害，都不會緊張，還在滑手機。」

於是，證明真的很緊張的紫涵，擠進第二順位，毓庭面臨變動，從第二順位變成最後壓軸。他開始發熱，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2.       認真的人最好笑

淑君主講「行政人員的困境和快樂」的切入主軸非常美，困境是快樂的放大鏡，每一個階段的位移，都是一種蛻變，要懂得在瑣事中培養應變能力，也在面對困境、解決問題中，替自己的生活、人脈，累積出更豐厚的信任感。

她也是「一愛就傻了」的代表人物。和中文所的學姐、學長一起慶生，誰知道創作坊啊？她卻在與世隔絕的「中文玻璃屋」裡許願創作坊招生順利，讓人印象深刻；招生期更是入戲，不但連她爸爸都會打電話來關心，只要持續一段時間沒有詢問電話，她就會測試一下，電話有沒有壞掉？這時，純真的麗雲提問：「為什麼要試電話有沒有壞掉？」

大家開始回顧一路走來的「看家辛酸」。我們每一個人，都懷著大夢，每一天都在奮鬥，想要預約一些更好的價值、一群更好的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卻要在混亂的荒頹末世，和價值不一樣的家長們拉鋸，書瑋說：「沒有站在第一線和家長對話過的老師，一定想不透。」

因為麗雲的好奇和關心，緊張的演講現場，忽然變成溫暖的「白頭宮女話當年」。回想起新竹教室剛創業的「心酸史」，招生時期看吉時、吉位吃龍眼乾，書瑋對沒吃過的食物一臉「苦」相，依雯還要詳加教育：「書瑋，妳要帶著快樂的心情吃才有用啦！」

那麼多一路走來的艱辛和歡笑，一時都迫近身前。隔著時間回眸，那些艱辛都成了笑談，那些歡笑也都深厚得足以取暖。

這場復古版的「行政人員的困境和快樂」，換了紫涵上台，就注入非常現代化的節奏。她為麗雲和毓庭設計了意象鮮明濃烈的新聞台Logo〈美麗的雲〉和〈奏鳴生活〉，精細的巧思讓人驚喜；在演講中，每講到行政人員的困境，身體就會不自覺轉向毓庭，到後來，無論她提到甚麼問題，毓庭都小心翼翼地問：「是…我的……班……嗎？」

結果不是。毓庭鬆了口氣：「我想也是。我班上的學生只有六個而已。」

毓庭的「熱情參與」和「瞬間脫軌」，在緊繃的期初營氣氛裡，注入很多樂趣。專題演講結束後，準備「古典音樂進階班」試教，我們問他需要多少時間準備，他回答：「我想，25好了。」

「什麼？要準備25分鐘？」我真擔心，還有這麼多堂課，要拖到甚麼時候？毓庭還是不慌不忙：「不是，我是指11點25分時開始。」

「哇，好像外國人喔！」腦袋跑得特快的書瑋，想起外國人和中國人的差異：一小時半、一個半小時……

3.       認真的人最豐富

毓庭的「古典進階班」從過年談起，領略、描摹出日常生活的碎聲，延伸到《冰雪奇緣》的〈Letit go〉，再用音樂勾住創作坊孩子們對團隊老師們的記憶，確認「聲音」是營造環境最重要的元素，不只是背景，同時也是表現自己的方法，艾莎公主的嘶吼，彷彿唱給全世界聽。依雯的回應，切中要點，進步最快，毓庭的課程設計，教學主軸強烈，符合目標對象，在長期主持成人講座的侷限中，確實淬煉出生動的語言策略，讓人刮目相看。這時，我真得「友善懇求」：「真的很精彩！這堂課就這樣上了，拜託，不要再改了！千萬不能再『愛上羅馬』啦！」

能夠用這麼快的速度進步，對整個團隊來說，當然是讓人安心的好消息，大家在一片笑聲中，真的也給了這位最年輕的老師熱烈的掌聲。這時，匆匆衝入廚房變身為「厲害廚娘」的麗雲，突然又很不專業的捲進教室，急急詢問大家：「煮稀飯，蛋要先加還是後加？」

「當然是後加呀！」這個問題，好像太簡單了，整齊的回答，證明大家都知道標準答案耶！我們一下子就從〈Letit go〉的自由高亢，掉進電鍋和悶燒鍋哪一種煮起稀飯比較簡單的「柴米討論」。毓庭忍不住轉頭對隔壁的紫涵說：「原來創作坊最有壓力的地方，不是在教室，是在廚房……」

分享麗雲的杏鮑菇玉米粥時，大家津津樂道為淑君「複習」前一天的笑點，彷彿她漏掉的這一天，大家一起為她補足。毓庭如常「膳後」，解決所有食物，還得應觀眾要求，維持「蕭邦形象」，讓他忍不住分享起小時候各種五花八門的上台禁忌，以及一些奇妙的「貴婦故事」，無事一身輕的依雯和書瑋搶搶著洗碗，最後由出身40人大家庭的書瑋勝出：「我洗，比較快！」

大家在第一堂課的「大成功」中，對接下來的課程充滿期待。毓庭從孩子們的旅行、歐遊心情，延伸到巴黎、羅馬各地歐洲履印，拉威爾四度自「羅馬大獎」落榜的人生曲折，以及具體的標題音樂，到重複了七分鐘的〈波麗露〉，讓每種樂器輪流在整個樂團競技場上遶境一遍，讓觀眾聽見世界不同的聲音。聽到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高等」音樂學校：「高等，就是高人一等，聽就知道是很厲害的學校。」書瑋忍不住笑了，這是在學秋芳老師搞笑嗎？

夥伴們都替毓庭開心，原來，「先講作文方法，後講音樂」，是有效的古典音樂作文教學破解法，可惜，但在下一堂課失靈了。毓庭在第三堂的作文方法「卡住」，忍不住嘆：「音樂的流動這樣自由，要把作文技巧講清楚，真的很難耶！」

無視於我高舉起雙手打了個「大叉叉」，毓庭自顧自繼續講下去，還一邊強調：「後面很精采喔！」麗雲很興奮：「這招厲害，我要學起來。」

幸好，從霍爾斯特的《行星組曲》延續到John Williams的〈星際大戰〉，總算把一堂課，從突破現實的限制、突破空間的限制，到突破時間的限制，精彩地串起來了。

在課程檢視、補足的討論中，毓庭檢討，結業時感覺孩子彼此間仍然像是陌生人，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尤其書瑋，表情幾乎都僵住了，最後，麗雲發現，經營班級的關鍵字是：「人名」。

一定要記得人名！記得創作坊每個孩子的名字，而不只是自己班上的學生，讓每個孩子的故事都成為滋養，讓生活裡的人事物，讓我們生活著的每一天、每個地方，都成為學習的圖書館。

這就是世界上最豐富的學習。

4.       認真的人最開心

也許是因為大家都成熟了，檢討時間縮短，有史以來最輕鬆的營隊要收隊了。大師姐書瑋先做回饋：「莫忘初衷。抱持熱情，壯大自己，接受大時代的改變，放寬對孩子的標準。」

「接受自己本性如一。」依雯說得有趣又有意思：「多讀書，讓自己可以越來越不一樣。」

淑君相信生命的擴張不只是文學，所有的生活故事，都在相互滲透和改變。

麗雲的短期計畫要參與招生，了解持家壓力；長期期望放在超越現實、學習應變，引領孩子走過低潮，在高峰時更要學會照顧別人。

毓庭提起這學期的《名人金句》和重要的古典音樂家幾乎同時，那是一個文明飛躍的年代。

紫涵了解老師們各自不同的人格特質，期盼自己，能想像那些人、那些時代，把所有的名人金句，都內化成自己的營養。

不到七點，期初營落幕，難得可以好好吃個飯。紫涵很猶豫：「可是，你們會吃很久。」

「我已經請假了，到半夜都可以！」從高壓中釋放開來的麗雲，說得很開心。書瑋對招生後從新竹趕來、接著又連夜備課的淑君採取「保護措施」：「你不能留下，你得回去休息！」

「可是，我肚子餓，想吃飯了！」淑君輕描淡寫，就獲得和大家在一起的「赦免券」。天大冷，下冰雨，毓庭安慰大家：「別擔心，我會開到餐廳門口。」

電邀廠長聚餐，她說「我不要，我已經洗好澡、洗好頭了，而且外面好冷。」

訂了餐廳，再打電話，廠長很意外：「什麼，淑君要去？那我也要去！」

掛下電話，我拉著淑君繞了一圈，邊看邊說：「淑君到底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廠長聽到淑君要去，就要去了呢？」

等廠長來會合這段時間，毓庭和依雯、淑君分享，聚餐時太無聊，無意識地磕著生蛤蠣，居然磕斷了門牙；麗雲翻著展示架上書瑋的《食物書》，「檢討」自己為什麼前一天沒看到？書瑋安慰她：「因為是昨天晚上結束後才放上去的！」

「還好，我才想我怎麼這麼不會注意小細節。」麗雲鬆了一口氣。我們都替她高興，這意味著她開始記「人名」了，是書瑋的食物書，不是蕙君的食物書。

前往「金闕樓」時，經過毓庭磕掉牙的「案發現場」，提醒大家觀察金闕樓前的小路，毓庭上回來可是「三顧茅廬」才終於找到。這一次，成功上路，果然親自驗證毓庭這麼喜歡書瑋試教時的小圖：「馬上有條路」，新年新期許。

大家一起點菜，酸、甜、苦、辣都有。秋芳老師指著苦瓜說：「這是苦盡甘來。」後來指著「蟹黃豆腐煲」說：「這是創作坊！」腦筋動得很快的書瑋，在一旁指著姓謝的廠長和興黃的我。

毓庭和大家分享他因為不喜歡寫被指定的樂評因而「被告」事件，我自以為聽過，他卻像孩子般強調：「老師，後面還有。」

雨很大，問麗雲計畫怎麼回家？麗雲想也不想：「給毓庭載！」

「毓庭有說要載妳嗎？」我才問，麗雲已經「孺子可教」地笑說：「他沒說『不』就是答應，從現在開始，我要學著自戀！」

淑君回新竹前，在創作坊上洗手間，真聰明啊！餐廳的戶外洗手間，真是寒風凜凜，真覺得世界上最溫暖的角落就是創作坊。

陪書瑋等車，天冷，書瑋一直跑廁所拉肚子，又興起「有健康的馬桶，真好！」的感慨，聯想起2007年開始顧家的辛酸史。夜裡依雯到家，打電話報平安時，還很不放心：「老師，書瑋會寫笑點嗎？」

「放心，放心！她在『思苦憶甜』。」流光是多麼神奇的魔法師啊！思苦憶甜，我們正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