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27 17:57:40

【夏曲】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小雨綿綿的春日。

「吶,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那名有著瓜子臉、大眼睛的女孩,流露出最初的音色。

 

 

他一直覺得他的人生就像是一份獨奏的樂譜。

單調的線與點構成,動聽卻單薄、輕盈卻太容易消散於空氣,可以得到注目,卻也簡單就被人忘記。

無聊。實在太無聊了。

只有貧乏的黑白跳動,缺少變化、沒有色彩。

就像是他的──

 

「春久同學。」

雨宮春久被一聲喚喝帶回了現實,收斂起望著窗外發呆的目光,轉而將注意力投向自己桌旁,那道蹙眉佇立的身影。

「身體不舒服嗎?」

沉默。斜睨著這位勢力眼出名的老師,按桌、起身。

「是的。老師,我頭有點暈。」縱使清朗嗓音完全沒有頭暈跡象,他依舊面不改色:「這部份的課程我都已經會了,請問可以去保健室休息嗎?」

「是這樣啊,好,快去吧。」

頂著全班同學情緒不依的視線,雨宮春久一派泰然扛起置於座位旁的長笛盒,大大方方,離開教室。

 

翹課來到無人的教室,少年陰鬱瞪視雨跡蜿蜒的窗戶,鉛灰色的天幕讓他不自主嘆了口氣。

熟練將長笛抵上了唇,輸入氣息。

「──!」

圓滑音色瞬間迴響,如同鳥鳴啁啾,轉了數個花腔,浩浩蕩蕩地向上奔去。

拔高、抬升,不到一會,華麗的音符充溢在耳畔,毫無節制的向上拉高,如一條隨時都可能斷裂的絲線,然而,在他流利的控制中,驚人的力量絲毫不見衰減劃破烏雲籠罩的天頂,轉了曲調,一階一階在半空遊走。

迅速地,春久沉浸在音樂中,只任由樂聲將他帶離。縱使從未喜歡過自己的音樂,卻仍是不自禁在吹奏中露出微笑。

對他而言,他的音樂就像是他的人生,黑白無色,說是獨奏又太過陰沉。

只是,唯有音樂能讓他忘卻孤獨,暫時逃離他所厭惡的生活。

所以,別無選擇的他只能在厭惡與喜愛的裂縫中,掙扎求得生存,演奏。

所以,他也只能……

“啪啪啪啪啪啪”

春久突然臭著臉中止了吹奏,破壞氣氛響起的一串掌聲讓他皺起眉,轉向聲音來處。

一名女學生──很漂亮的女學生。

她的嘴角噙著微笑,瓜子臉、如貓兒般神采飛揚的眼,勾勒出髗型的短髮在頸後微微翹起,乍看之下如同來自幻想國度、清麗且脫俗的妖精。

然而,春久依舊沒什麼好臉色,只惡狠狠瞪了發出噪音的罪魁禍首一眼。

女同學像是沒發現,勾起一抹甜美的笑。

「吶,你叫什麼名字?」也不顧話語顯得失禮,女孩一雙墨黑的瞳染了些興味:「現在應該是上課吧?為什麼你會在這?」

妳自己不也是嗎?懶的回話,他只是一昧盯著她看。

「放心啦,我不是風紀委員。事實上,我今天才剛轉到這所學校喔。」誤解沉默的意思,女孩吐吐舌,「啊,還是我該先自我介紹嗎?」

連不用都來不及開口,她氣都沒換就說了下去:「我叫夏螢。夏天的夏、螢火蟲的螢。那你呢?」

春久慍怒瞪著名為夏螢的女孩,靜默好一會。

「雨宮春久。」

「雨宮春久?噢,就是前陣子長笛得獎的那個雨宮春久?」夏螢撥開過長的流海,詫異瞪大黑瞳:「啊,對了,我就是因為聽到你在吹笛才過來的。」

「喔,這樣啊。」純粹敷衍性的回應,「妳覺得怎麼樣?」

「唔,曲子很棒。」

夏螢老實點點頭,春久則因聽到預期中的回應,表情添了分厭煩。

──果然。

很棒、很厲害,每個人都這麼說。

煩。煩死了。

「……只是,我不喜歡。」

正當他打算結束沒有意義的對話,少女驟然敲出的下一句話語卻讓春久倏地陷入呆滯。

……什麼?

「我說,我不喜歡你的音樂。」看出他的錯愕。夏螢語音清澈、一字一句開口:「所以,你不認為,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嗎?」

直到現在,春久才真正打量起在他眼前,微笑伸出手的女孩。

他的人生一直是份獨奏的樂譜,一直都是。

只是,這樣的他……或許也能有些改變吧?

帶著某種預感,雨宮春久──伸出了手。

 

 

「……話說回來,雨宮以前超封閉的,想撘訕都沒成功過。」

時間是放學,照例,一干好友在教室閒話家常,伴隨夏蟬知了知了的鳴唱。

「是啊,雨宮以前也常常課上到一半就翹了。」

「好像是夏螢轉來才改善……雨宮、雨宮?你有沒有在聽?」

「八成又在想他的小螢吧……噢!好痛!」

面容俊秀的少年抿著唇,橫眉豎目:「別亂說話!」

「喔─小螢哦─」

「閉、閉嘴!」

「哎,叫我幹嘛?」

倏地,一遍靜默。

教室門口,那名擁有大眼睛、瓜子臉的女孩偏了偏頭,短短的黑髮飄飛。

「嗯……為什麼你們突然都不說話了?」

尷尬只維持不到一秒的時間,下一瞬間又如同炸開了鍋,由不同音色所組成的樂譜吱吱喳喳地交響起,在夏季中,構成少年們特有的活力色彩。

「喔,我們在說雨宮啦!」

「夏螢可能不知道,這傢伙以前超自閉的。」

「對啊,所以我們想,搞不好……嘿嘿嘿!」

「……夠了!你們通通給我滾出去!」

在終於爆發的怒吼聲中,少年們惡作劇的嬉笑聲湧出教室,驚起一群樹梢休息的麻雀,霎時間,各式聲響擾亂平靜的空氣,散出漣漪。

而在終於歸回平靜後,留在教室的少女眨了眨秋水似的眸。

「春久,你幹嘛把他們全趕走了?」

「看了心煩。」

「……」夏螢無言撥了撥流海,露出一抹微笑:「哎,但其實不用他們說我也知道嘛,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啊。」

蟬聲下,少女空靈的音律繚繞。

「對了,我們也認識三個月了對吧?」

貓兒般靈動的注視讓春久不自覺撇開視線,耳朵不明顯地微微泛紅。

夏螢靜靜盯著少年的側臉看,驀地,吐出話語。

「吶,我們這樣,算是在交往嗎?」

春久的腦袋像是被雷轟炸,突然一陣空白。

「咦!咦咦咦咦咦?什、什麼交往!哪、哪哪哪有什麼交、交往!」

少年的聲線不由自主向上拔高,面頰快速覆上一層紅雲;夏螢忍俊不住,噗嗤一笑。

「開玩笑的啦!嚇到了吧?」

「……唉?」

春久還顯得呆滯,夏螢撐起頰,嘴角勾起一絲饒富興味的弧度,如一隻頑皮的貓兒。

「吶,春久。」

春久納悶抬起視線。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要拍手打斷春久演奏嗎?」她揪了困惑的少年一眼,「那首曲子真的很好聽……可是,春久,你卻感覺起來好孤獨、好寂寞。」

作為聽眾,少年沉默。

「春久的音樂好像遺棄了全世界,也覺得全世界都不會在意,聽起來好絕望……所以,我才忍不住。」

淡淡的聲線有點像是自言自語,泛起了不明情緒的笑。

下一秒,彷彿想擺脫方才的愁緒般,少女拉高了唇角。

「不過,我想,現在的我,已經能夠喜歡春久的音樂了喔!」

或許說這句話時也有些害羞吧,少女拿起書包,背對著少年笑的很靦腆。

「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歸家的路上很安靜,夜色畫布上點綴晶燦的星子,一閃一滅,在仲夏的夜晚閃爍光輝。

雙手負在背後,夏螢盯著路面,近似呢喃的低語。

「春久,暑假的時候,你……有沒有什麼活動?」

瞥見訝異揚起的眉宇,她的目光繼續死盯著鞋尖。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看到螢火蟲,去年還有去看……總之,我想,搞不好可以一起去……」

此時,春久才終於回過神,眨了眨眼:「嗯,還不錯。」

「唉!說真的?」少女綻放的笑容絢麗而真摯,讓春久一時恍了神:「吶,春久要帶長笛喔!」

「幹嘛要帶?麻煩。」

「不管,我就是想聽春久的音樂。」

「隨便妳……這裡是工地,小心。」

「哎,沒問……」

瞬間,響起了聲音。

一切發生得突然;風哨切斷未完的話語,讓春久產生警覺抬起了頭,而映入黑眸的正是鋼筋滑落的畫面。

霎時間,所有東西彷彿都放慢了速度,只見凜冽寒光朝著頭頂照下,死亡的預感倒映在眸面,蒙上絕望的黑暗,接著,一隻白晰的手臂毫不猶豫將他推到了一旁。

剎那,時間歸正,轟然巨響撼動了空氣,而少年的尖叫則像一把利刃,將產生裂縫的夜切割得七零八落。

「螢──!」

 

 

急診室的燈在緊張盼望下熄滅。

等待期間,春久一直顯得侷促不安,尤其是當夏螢的表姐匆忙趕來,和春久短暫談話過後。

『小螢從小就是我帶大的,她的父母根本沒關心過她。』

『我們有陣子沒聯絡了,她的情況我也不清楚,等會我又要上班……總之,小螢拜託你了。』

女子離去後,春久依舊默默等待,懷著某種之前不曾有,複雜又頓悟的心境。

其實,很多事早就透出的徵兆,只是他一直沒去在意。

例如,沒人聽出的孤獨,夏螢為什麼忍不住拍手打斷。

例如,在教室,少女微笑說出的話語。

搞不好,正如同他一般,少女的人生也一直是單調的獨奏曲,所以在那當下,她才忍不住喝止了和自己太過相似的旋律。

只是,直到一切都已太晚時,他才了解。

 

看到急診室有人影走出,春久連忙迎上前。

「醫生……」

年邁的男性只是搖搖頭。

「這是最好的狀況了……你去看看吧。」

白色病床上,少女闔著眼,心電圖規率的聲響填滿滿室空寂。

肌膚在灑落的月光下,蒼白搖曳。

「吶,我們這樣,算是在交往嗎?」

朦朧光影間,他突然明白了。

他是喜歡的。一直都是。

 

銀色的長笛在月色下閃著光,少年輕輕將它抵上唇,輸入氣息。

 

「我說,我不喜歡你的音樂。」

「我想,現在的我,已經能夠喜歡春久的音樂了喔!」

「我想聽春久的音樂。」

 

淒婉的笛音響徹天際,似哭訴、似祈求,緩緩流入無人知曉的夜晚,旋繞、消散。

 

聽吧,這是我獻給妳,破碎的獨奏曲。

──仲夏的小夜歌。

 

 

The End

葬儀社 2011-02-28 20:08:02

快樂就好嘛......反正我也看得很快樂啊~

2011-02-27 18:07:06

本來是拿去比賽的,反正沒上就丟上來了,因為字數限制把第三段刪了,第二段和最後一段也省略很多......所以看起來不太完整或轉的很硬就別介意了吧!
然後......紫狸呀......妳的生日過很久了,也別在意了吧......(巴

圖找不到適合的,所以選了這個......恩!總之,第一篇愛情小說......發現自己沒天份,實在夠不像言情的......雖然寫的很快樂就是了啦(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