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為BL文，就算很清水他還是BL，介意者誤入

*內文節錄來自聖誕頌歌(又譯小氣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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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這一天，人們才能自由地真誠對待彼此。因此，我相信他會使我更快

      樂。我想說：『感謝主呀！』   

                                              〈聖誕頌歌  stave I〉

鉛灰色天幕覆蓋了地面深深淺淺的影，空氣中是灰色的、帶點寒意與腐敗的水氣。

或許要下雨了吧。

依附在神聖都市陰影內的西區看起來比平時來得陰暗，街道上蒼蠅嗡嗡地響，比起瑟縮在破毛毯下取暖的西區人民，他們或許更有元氣。

這場雨後，冬季的低溫又會奪走多少人的性命？

漠然飄過一絲無關緊要的思緒，青年沉默晃晃腦，將臉埋入圍巾更深處，繞過巷弄角落躺臥的軀體。

這裡可是西區。不論死幾個人都不奇怪的西區。

他諷刺揚起薄薄的唇角。開玩笑，自己怎麼會產生這種情緒？活像個詠花醉月的三流詩人。

……該不會被某個傢伙影響了吧？

不由得泛起一股焦躁，青年抿死了唇，加快步伐，隱沒於西區人潮擁雜的街道。

＊

火焰劈里啪啦迸出熱度。

地下室在暖氣巡迴中染上幽橙的色彩，煤燈擱在角落，映出一本本書籍含帶著重量的輪廓，一層一層、一疊一疊，如同堡壘般的壯闊陰影更突顯了無人無機的空洞氛圍。

「吱吱。」

葡萄酒色的眼睛從書堆後冒出頭。

「吱吱吱！」

催促似的，小老鼠再度發出響聲，竄過書本，急忙左奔右走。

「吱吱！」「吱。」「嘰嘰。」

呼應一般，左右接連響起了回聲，三道聲線嘰嘰吱吱交互打破了方才的寂靜，並一一露出腦袋，彷彿在等待什麼，困惑偏過小腦袋。

小老鼠鳴叫一會後，白髮少年才從冥想中回過神。

「啊……抱歉，哈姆雷特，我剛剛唸到哪裡？」

帶分慌亂，傳來書頁翻弄的沙沙聲。

「呃，等一下嘛，我記得……啊，找到了。」

端起書本，少年柔和的聲律再度響起。

「呃……弗瑞德在門邊稍作停留，祝福鮑伯聖誕快樂。他凍得瑟瑟發抖卻比史古基來的溫暖。鮑伯也誠摯祝福他聖誕快樂。史古基在一旁咕噥的說：『那……』」

「『那傢伙一星期就靠我的十五先令養家活口，還敢說什麼聖誕快樂！』……是這樣吧？」

「！」

乍聽到那道模仿得刻薄感十足的人語，少年瞪大眼，飛快旋過身。

「老鼠！」

他不由得失聲驚呼；而被呼喚者一臉平淡聳了下肩頭，回身關上門。一雙淡色素的灰色虹膜在爐火照耀下，折射出熠熠的星火零光。

最後，被稱為老鼠的青年，發出類似於嘲弄的清淺笑語。

「還蠻令我驚訝的呢，紫苑，沒想到你會選這本書。」

紫苑盤坐在地上，依舊攤著書本皺起眉頭。

「今天找到的，我也不知道它在說什麼……老鼠，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劇場的工作……」

「等一下還要出去啦。」老鼠不耐打斷紫苑未完的話，「只是回來拿個東西罷了。」

「喔……」

紫苑點點頭，再度埋首於書中，不一會，卻又突然抬起了腦袋。

「老鼠。」

「嗯？」

「這本書在說什麼呢？」指了指攤在膝上的籍冊，紫苑偏過頭，「我才剛開始看……」

「那就繼續。看完不就知道了？」老鼠哼兩聲，「簡而言之就是悔悟的故事啦，教導人恩惠、感恩，那些在這邊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東西。」

這麼精簡的說明顯然不是要讓紫苑聽懂用的，只見白髮少年仍舊偏著腦袋，困惑甚至更加了一分。

也看出端倪的老鼠發揮演員的功力，妖魅勾起唇角。

「啊，不過大少爺或許聽不懂呢，你還不如充實一下你那貧乏的字彙庫吧。」

「老鼠！」

「噗！」一不小心，老鼠破功大笑，「生氣了？我的陛下？」

然後，如同那笑來得無影無蹤，下個瞬間，老鼠倏地歛起眼神，若有所思般瞇細雙眸。

「不過，如果你讀完後有什麼感想，那就比較有趣了。」

「老鼠，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紫苑老實承認。

老鼠又笑了，淺淺的弧度在爐火映照下，添了分詭譎與豔麗的氣息。

「那就努力搞懂吧。不過比起這個，你的神經還是繃緊點吧，再這樣天然下去，小心應付不來接下來的事情喔。」

「接下來的事情？」

「借狗人調查的差不多了。」老鼠冷靜拋出這句話然後瞇眼，雖然是笑著，然而那銀灰瞳孔深處，卻是丁點笑意全無。

下一秒，彷彿想到什麼般，惡作劇似劃開嗓音，「還是你以為是聖誕節嗎？我可沒閒工夫慶祝喔，這種時候，劇院會突然變得很忙。」

「聖誕節……啊，該不會就是這本書裡的……唔？奇怪？還是聖經？啊，聖經是他的傳記，然後聖誕節是紀念日對吧？我剛看完聖經的時候有這麼覺得……老鼠，我說錯什麼了嗎？你的表情有點奇怪。」

「……我說你阿。」與其說奇怪，老鼠的表情倒不如說是啞口無言，只見他故意嘆出口沉沉的嘆息，訝然瞪大雙眸，「要怎麼做才能把聖經理解成耶穌的傳記？你從來沒聽過聖誕節嗎？該不會NO.6裡面只有創市的紀念日吧？」

難得看到老鼠驚訝得連拋出問題的模樣，紫苑感到新鮮眨了眨眼，卻還是維持本身風格的天然回應。

「NO.6裡面本來就只有神聖節*。而且你別小看我，聖誕節我當然知道。」或許是在回嘴的因素，嗓音滲入明顯賭氣的意味。

「是嗎。」老鼠顯然不信。

「不就耶穌誕生的日子嗎？後來為了紀念就定為節日，以前是團圓的日子，然後在後來演變成互送禮物慶祝。」

紫苑真的不太高興，高吊雙眉、雙手環胸，看著老鼠的目光清楚閃過他情緒的波動。

老鼠則又不著痕跡嘆口氣。

……八成是從一些奇怪的小說拼湊出來的知識。

「……差不多啦。明明這地方沒有人信神，聖誕節卻總是會有一堆無聊傢伙跑到劇場去，有夠麻煩。」

像是要結束這個話題般，纖長指尖倏地伸出，輕巧勾起白髮點綴的下顎。

順著手指的力道緩緩抬起臉，映入紫苑眸中的，是一雙生機蓬勃的灰色眸子，比起黎明前的夜色來得更加璀璨亮眼，此時正醞釀著些許溫柔笑意。

「又生氣了？可惜就算生氣還是沒有禮物喔。」

明明只是平常談天的口吻，紫苑卻不知怎地感到面頰微微發燙，他連忙後退一步，掙脫老鼠本來就沒多認真的牽制，像是要隱藏情緒似的放大音量。

「才不需要。」

「那很好啊。」

老鼠放下手，俐落起身，不知何時已站到門口。跨出門前，青年端正的臉上滑出一抹比平時更濃厚幾分的微笑，倒映在眸面上的是被染成暖焰色彩的華麗白髮，他微瞇上眼、調開視線。

「我要出門了。無聊的話就拿火柴來許願吧，搞不好真的能叫出聖誕精靈喔！」

幾聲嘰嘰的送別聲在門關上的瞬間歸於寂靜，只留火焰依舊劈啪作響；重新恢復為一個人的室內，傳來少年啞然的呢喃。

「那是賣火柴的女孩吧……」

＊

話雖是這麼說……

老鼠走在街上，不自覺焦躁蹙上了眉頭。

呼吸間漫出一層白霧，似反映他帶點茫然與空白的心境。

話雖是這麼說，他卻會反射性尋找適合當禮品的東西，然後在注意到自己的舉動後，又含帶自我厭惡的收回視線。

……這樣真的不行吶。

看樣子，他給自己惹的麻煩遠超乎原本的想像，原本只是想單純回報恩情，卻不知不覺全變了樣，讓他不單單是背上包袱，還銬上鐵鐐，讓自己毫無防備暴露於險境。

最糟糕的是他無法拋棄、無法置之不理一走了之，就某方面來說，這才是最危險的。

老鼠暗暗咬緊牙關，吞下差點出口的嘆息。

不能嘆氣。

在吵雜的街上，老鼠雖分了一半的心神去胡思亂想，另一半卻仍然保持警戒，周遭人群的話語、腳步、氣息，盡在那看四漠不關心的灰眸下被小心分析；輕巧得毫無聲響的腳步插入人群的空隙走，讓他的行動毫無半分滯礙，流暢得不可思議。

漸漸偏離主街道後，人潮的密度也愈趨稀薄，鑽過幾個狹窄的暗巷，老鼠在一片廢墟前停下腳步，這裡可能曾經是條很繁華的大道，然而現在卻只剩些許斷垣殘壁，這或許是當初建造它的人們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廢墟中最雄偉的建築前，老鼠煩躁將手抽出口袋，暫時將那些不必要的思緒通通除去。

先做正事吧。

他咋了咋嘴，邁開步伐，彷彿被建築物吸入黑暗中般。

＊

「……『比起其他幽靈，我最怕你，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既然我已打算該過自新，我就已做好準備跟你一起走。你可以和我說說話麼？』……」

恍神。白髮少年倏地歛歛眸，靜默下來。

老鼠。

老鼠。

這名字就像咒語似的，不斷啃囓著他的思緒。

和老鼠生活久了，理解的事也開始豐富起來，空氣的氣味、陽光的溫暖、水的甘醇，這一切是他以前不曾體會過的；然而，不了解、未知的事物同時也增加了，伴隨紫苑新得知的知識一同消長。

其中影響他最大的，就是老鼠。

幫助他、引導他、嘴巴毒卻總是一針見血、看似冷漠實則意料外的細心、時而冷酷、時而溫柔、明明就近在身邊，卻總讓他覺得遙不可及，宛如黎明之前，靜謐而悠遠的灰藍夜空。

好想瞭解你，一直都好想瞭解你。

對我而言，你就是那引領我的耶誕精靈。你帶領我，來到我不曾見過的高度，教導我世界是如何開闊，讓我看到除了美好的假象外，世界上還有數不盡的貧窮、飢寒與困苦。

你就是我的未來。

四年前，如果沒有遇見老鼠，現在自己會變成怎樣紫苑根本無法想像。應該說，光是想像就他竄過一陣近乎寒意的恐懼。

沒有你的未來根本不值得期待。

紫苑還記得他對老鼠說這句話時，後者一臉厭惡調開視線，然後冷酷地吐槽回來，一字一句刺到心臟深處。

但是老鼠，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叫我自己看、自己思考；對我而言，你比任何事物都來得耀眼，就像小氣財神裡教導史古基學會愛與悲憐的聖誕精靈。

他曉得老鼠不太喜歡聽這種話，所以每次在出口前，紫苑就會搶先一步中斷聲音。但是，還是很想讓他知道。

你給我的，是未來、是新生；你讓我了解的，是我自己……是人性，所以，你比誰都重要。

……所以，你呢？

對你而言，我又是如何的呢？

彷彿害怕繼續思考後將獲得的答案，白髮少年只是靜靜的、靜靜的將頭埋入膝蓋。

嘰嘰，小老鼠叫了起來。

＊

「感覺就是還差一點。」

昏暗中，不知誰這麼說。

燈火突然一陣搖曳，模糊了一時的視野與感知，就是這時候，那聲尚嫌青澀、仍未到變聲期的清脆音色發出了不滿的咋舌。

「嘖……如果還有情報就簡單多了。」

應該也只是單純的抱怨罷了，語畢，人影雙手環胸，暗褐的肌膚向後融入黑暗。

老鼠看著一切，悄悄歛眸。

帶著皮手套的纖細指尖敲擊桌面，發出淡薄的咚咚迴響；老鼠在思考，在腦內思考每個流程與情報，檢查是否有危險或不安定的分子。

最後，一雙灰眸沉澱下來。正如同借狗人所說，情報太少。

雖然硬要說的話是足夠了，但關於監獄資料內部的不確定處實在多的可以，畢竟再怎麼說，借狗人的情報人只是基層人員，甚至連他提供的資料都必須打上問號。

如果可以找到高層人員的話……

老鼠專心到沒注意自己將內心話脫出了口，但他卻捕捉到左方人影突然一陣僵硬。

老鼠端正的臉上勾起些許笑容──被逮到破綻可是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懷著莫名的好心情，青年以優雅的儀姿傾下身子，流洩出充滿魅惑的音色。

「大叔，你該不會有什麼辦法吧？」

那聲音宛如惡魔的煽誘般直直勾纏到耳畔，見到力河一時間手足無措、差點弄掉酒瓶的模樣，老鼠的心情更好了。

轉機。

借狗人用力從陰影中跳出來。

「大叔！你這傢伙居然還敢藏私啊！」

「我……」

瞇著眼，同樣不打算給人留什麼餘地的老鼠在欣賞一陣子力河的臉色變化後，才緩緩端起溫柔得危險的笑臉。

口中吐出的，是輕柔舒適的女性聲線。

「大叔。」力河在老鼠出聲後又是一次僵硬，老鼠視若無睹，繼續以仿若戀人呢喃的音律開口，「是你的客戶嗎？」

瞥見力河張口好像想說些什麼，老鼠沒給他空間，聲音毫無間斷。

「大叔，我們現在已經乘船出海，回不了頭了，你應該很清楚吧。」銳利的灰色視線朝旁看去，他輕輕的笑了起來。

「換言之，我們可是同艘船上的同伴喔。要是一個沒弄好，翻覆的話大家都會一起完蛋吧。你也是喔，大叔。」

力河的臉色泛起一陣青，下瞬間變成了無血色的白。這麼轉換了幾次，老鼠才彷彿要讓他下定決心般揚眉。

「大叔，反正都沒有退路了。NO.6毀滅後，等著的可是滿地的黃金啊，那不是你最喜歡的嗎？」

該說的都說了，青年將手插入口袋，看著面前的人自個兒天人交戰。

不一會，勝負已分。

力河抬起臉，惡狠狠的咬牙切齒。

「伊夫，你這個惡魔！」

目的已達成的老鼠對於這些話完全不痛不癢，勾出演戲用的虛假笑臉。

「這是我的榮幸。」

「──哼！」

咚地一響，力河重重坐下。

灌下一口酒後，中年男子面色泛紅，口齒不清嘟嚷著。

「我可以找人來……就這樣，剩下你自己看著辦。」

「足夠了。」

見著老鼠靜靜頷首，男子再次煩亂地將口湊上酒瓶，視線朦朧渙散，也許是想逃避接下來即將到來的風暴吧，他信手晃著瓶身，讓瓶內剩餘不多的液體盪漾出細細的漣漪。

「真是……難得的聖誕夜，我可想活著吃晚餐……」

聲音逐漸微弱。老鼠依舊不變的一張笑容，什麼也看不透。唯獨那雙色澤獨特的灰色瞳孔深沉的不可思議，卻也平靜的不可思議，如同醇酒一般。

「最後的晚餐嗎？這也不錯不是嘛。」

瞇瞇眼，青年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般迅速湊近了臉，灰藍的髮輕輕搔過頰畔，帶著微微的麻癢。

「對了，大叔。」

中年男子意識迷濛的張張唇後，老鼠笑了，天使一般、惡魔一般。

「給瓶酒吧，當作聖誕禮物囉。」

＊

聽道門鎖發出響聲，紫苑反射性抬起眼。

老鼠？

時間比平時來得早。窩在紫苑身上的三隻小老鼠一同興奮地叫了起來，在門被推開的剎那衝向前，一古腦兒竄上主人的身體，歌吟一般接連發出鳴響。

至於隨後進門的青年則完全無視自家老鼠的動作，逕自以優雅的舉止關上門，略為粗魯扯下超纖維布，輕巧拋到了椅子上。

老鼠攏了攏流海。從紫苑的角度，依稀可見青年另一隻手似乎有不少東西，他連忙放下書本，勤快地前去接手。

「老鼠，這是……？」

「食物啊，看不出來嗎？」

「當然看的出來，可是這些……」

紫苑大略翻了翻，圓麵包、菜跟肉、甚至出現在西區根本看不見的乳酪和火腿……紫苑不可置信揚起眉毛，伸手從最底層拉出一瓶未開封的深色液體。

「這是葡萄酒嗎？老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老鼠咋舌。

「你真的很囉唆耶，克制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老鼠惡聲惡氣低語；紫苑乖乖閉上嘴，露出狀似思考的表情靜默一瞬，最後恍然大悟啊了一聲。

「老鼠……你又跑去威脅力河大叔了嗎？這樣不行啦！」

背對白髮少年，老鼠忍不住為對方只有在這時候才特別靈光的腦袋抽了抽嘴角，但在下一秒，又像個沒事人般恢復平淡。

「反正拿都拿了。」瞥見紫苑張口欲言，老鼠眼明手快摀住前者的嘴，輕輕勾起唇角：「好了，陛下，請您先去沖澡吧，之後就可以用餐了。」

「咦？啊，老鼠……」

根本就是被推進浴室的紫苑完全反應不過來，直到浴室門在眼前碰地關上，他才回過神般眨眼、再眨眼。

「怎麼了啊……」

反正也不能做其他事，紫苑一邊困惑，一邊乖乖遵照老鼠的指示扭開水，直到氤氳的熱氣瀰漫，他才沉入水中闔上眼，靜噓出一口嘆息。

啊，話說回來，今天好像是聖誕夜呢……

來到西區後，時間感的確跟著模糊了。

紫苑將頭埋入水中，哈的一聲，吐出大大小小的空氣泡泡。

可能熱水讓腦袋清醒了些，少年倏地靈光一閃，不自覺偏偏頭。

唔，所以那該不會是聖誕大餐吧？

從浴室踏出來，紫苑用力擦著猶在滴水的白色髮絲，一邊分神看向仍在忙碌的灰藍背影。

同時注意到人影的老鼠優雅轉過身，深灰雙瞳盪漾著少許笑意。

「恭候多時了。請坐吧，陛下。」

「唔，嗯。」

不知該說什麼，紫苑只能慢半拍地點點頭，不太習慣皺著眉梢。

食物的香氣竄入鼻尖，他確實餓了起來，打量難得的豐富晚餐好幾眼後，紫苑又不禁抬頭尋找同居人的身影，然後──

「老鼠！不可以啦！」

正打算開瓶的老鼠真的被嚇了一跳，只見他睜大眼，愕然停下動作。

「啊？」

紫苑沒理他，趁老鼠還沒反應過來時奪下酒瓶。

「不可以喝酒啦！還沒成年耶！」

「……哈？」老鼠傻住：「紫苑……你說什麼？」

「我說未成年不能喝酒……唔，話說老鼠你成年了嗎？」

紫苑陷入困惑之中；而老鼠在呆了半秒後，終於忍俊不禁失聲大笑。

「陛下，在西區年齡可不是重點啊。還是你沒喝過酒，怕明天宿醉嗎？」

瞥見紫苑不服輸挑起眉後，老鼠知道自己煽動成功了，他再加把勁：「來自NO.6的大少爺如果不敢的話也不用勉強喔。」

看紫苑的臉色真的很有趣，老鼠忍著笑，觀賞白髮少年連臉都皺起來的模樣，不禁暗暗莞爾。

所以說還是太天然了。

正當他想直接奪回酒瓶倒酒時，紫苑不知突然想通了什麼，驀地臉色大變。

「──老鼠！啊！差一點就被騙了！這個和那個根本不一樣！」

「……」

老鼠又想嘆氣了，所以說，紫苑在這時候為什麼會變這麼精明啊？

「不管啦。」

放棄溝通，老鼠直接以速度優勢伸出手，紫苑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不過眨眼間，只見老鼠已氣定神閑撬開瓶口，以一種演技般的優美技巧將酒注入玻璃杯，根本來不及阻止。

「啊……」

紫苑傻眼；而老鼠在目的達成後輕巧入座，伸手朝紫苑頰邊輕輕拍去。

「好了，陛下，今天請您別在意那麼多了吧。瞧您的模樣可真會可惜這晚餐呢。」

老鼠的聲音滿是能勾住心頭、縈繞耳畔的媚惑音韻，輕輕的纏繞、糾結而後鬆開，使紫苑不自覺就順著這魔性般的音色對上了青年銀光閃爍的璀璨雙眸。

在分布不均的陰影下，老鼠的眼是笑著的，帶了點溫柔、寵溺，或更多分辨不清的心情；薄薄的唇瓣抿出淺淺的弧度，不是一貫的冷笑或演戲，而是罕見的、貨真價實發自內心笑著，縱使藏在陰影中，那笑容依舊漂亮的不可思議，讓紫苑產生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幾乎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紫苑只是單純順應老鼠的笑舉起杯子，清脆的碰撞，並彼此道出祝福的話語。

「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f i n—

* 神聖節：NO.6創世紀念日

〈後日談〉

老鼠看著睡死在面前的白髮少年，不禁覺得有些無奈。

「紫苑、紫苑，醒醒，你聽的到嗎？」

少年揮揮手，趕蒼蠅般的姿勢。

「……才喝幾杯酒耶，你這樣就醉了？不會吧？」

紫苑嘟嘟嚷嚷地翻了翻身，似乎真的覺得很吵，還摀上了耳朵。

「唉……」

放棄。老鼠站起身，打算去倒杯水。

「──？」

卻突然，他感覺到手腕被牢牢抓住，訝異回頭一看，紫苑依舊意識迷濛，手卻抓得緊緊的。

「唔，老鼠……」

「……」

老鼠又悄悄嘆口氣，甩了甩沒掙脫開，他只好乖乖坐回原位；紫苑抓得有點用力，其實有點痛。

面前的少年微微睜開眼睛，露出一隙很漂亮的紫紅色，被長長眼睫蓋住的瞳孔此時顯然沒有聚焦。

「……老鼠，你……」

「嗯？」

玻璃般的眼睛緩緩看過來了，果然是在囈語吧，他囁嚅著，自言自語似的悠遠聲音。

「……對於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呢……？」

帶點寂寥、帶點悲傷的耳語聲。

老鼠怔愣；講話的人縱使醉了，朦朧的目光卻依舊真摯得彷彿能洞穿人心。

不知過了多久，灰髮青年笑了，輕輕地，霎時柔和了臉龐的輪廓。

「這個嘛……」

反正你也不會記得。如此在耳畔低語，老鼠的指尖勾纏紫苑透白的髮絲，小心翼翼順著臉頰滑落，捧起下巴，傾下了身子。

「……大概，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東西吧。」

灰藍的髮與雪白交疊，老鼠伏低身子，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個淡淡的吻，再起來時，少年早已重新闔上眼，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是該睡了。

「Have a good dream , my lord.」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