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06 12:19:59

《花花故事》第二十八回 不正的路

第二十八回  不正的路

  楊秋像公主般熟睡,無聲無息,呵氣如蘭。沈世康則半睡半醒,凝視面前可愛又可憐的腫紅的臉。二人昨夜才大打出手,如今卻同床共寢,令他多少感不安。

  他想殺人。對方竟敢威脅自己,他巴不得馬上殺死此女人,因為若然割讓股份,制衡各方股權、瞞過妻子等,都是難以解決的問題。他不想白白斷送五十年的心血,唯今之計是從兩難中,尋找杜絕禍根的方法。

  沒有比消失更使人放心。對方不消失,換過來自己消失不好麼?他可趁對方熟睡,偷偷溜走,還偷去對方電話。此計似乎萬無一失,但仔細地想,此女人心思細密,絕對留有後著。

  鬧鐘響起,楊秋睡眼惺忪,說:「你醒來嗎?」

  沈世康不想助長女人氣焰,所以搖首否認,但楊秋漫不在乎,只伸個懶背,不失儀態地掩住嘴巴打呵欠,才道:「我給你做早飯。」

  沈世康點點頭,看著此女人的背影愣愣出神。女人如水般變幻莫測,防不勝防,難怪多少富豪明星死於美人關。她們是最厲害的刺客,不單可不動聲息地取人性命,還可折磨別人的精神,侵蝕別人的心。

  不久,廚房傳出濃烈的咖啡味,又傳出煎蛋的滋滋聲。三分鐘後,一份火腿煎雙蛋和熱咖啡送至飯桌,雖然不是珍饈百味,但簡單的早餐,一貫楊秋的樸素風格。

  沈世康不禁定睛望著對方,彷佛不曉得用刀叉,雙手動作停下來,楊秋噗哧笑說:「你怎麼在發呆?」沈世康定過神來,沉著道:「你好像變了另一個人。」楊秋沒有裝傻,亦沒有裝蒜,說:「我一直沒變,變的是你的感覺。」

  確是自己的感覺嗎?沈世康不能否認,但不等於認同女人沒變。女人沒變的,只有善變此特質。

  沈世康吃過早飯,便去浴室洗去女人的香水味,以及淫穢的殘留氣味。可是洗至中途,楊秋忽然赤條條地闖進,還邊按摩他的身體,邊發出含蓄而淫蕩的呼吸聲。他心想,難道此女人以為可分獲股份,所以提供特別服務?可是他有確實答應嗎?好像沒有,也不存在任何默認。

  楊秋知道男人陽痿,故意不刺激敏感地帶,亦陸續收斂,默默地、仔細地洗抺男人的每寸肌膚。沈世康舒暢無比,但不敢展露,還沒洗完背脊便推開對方,若有戒懼地說:「我自己洗好了。」楊秋略感意外,疑惑道:「你不舒服嗎?」沈世康垂頭搖首,說:「不是,只是不習慣。」楊秋感難以置信,但已隱約感受對方有所隱瞞,冷靜地說:「你又不是女人,怕甚麼?你是不喜歡我而已。」

  沈世康暗暗納罕,卻矢口否認,楊秋識相地離開,可是陰霾沒有隨之散去。沈世康手忙腳亂抹乾身體,穿好衣服,便直接去睡房收拾行裝。

  楊秋望著對方慌亂地收拾,感愈來愈奇怪,問道:「你怎麼慌慌張張,想逃跑嗎?」沈世康被說中心事,竭力裝作冷靜,卻掩藏不住驚悚,不由自主地顫聲說:「當然不是。」楊秋冷冷一笑,追問:「你根本不想補償,對不對?」

  這可奇怪,從前面對地方政要、中港富商信口開河,從不眨一次眼睛,何以如今破綻百出、心慌意亂?

  沈世康察覺要調整情緒,輕輕吐一口氣,正氣道:「我是生意人,不會帶頭破壞自己的聲譽,否則日後怎做生意?難道我不害怕你會亂來嗎?」楊秋道:「但我不是生意人,只是短視的女人,只相信眼前的事實。」沈世康說:「只相信眼前很危險,難道你沒聽說障眼法嗎?你萬金之軀,不是那種沒水準的女人吧。」楊秋笑說:「你不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我也可能是笨女人,笨女人可是不好招惹。」

  沈世康想起何少川,瘋女人不是自殺,就是殺人。他背心打個哆嗦,不願再糾纏於無謂的爭論,叮囑對方別隨便找自己,匆匆離開。

  他從廣州乘火車去東莞,途中仍不斷思索楊秋的要求。他鐵定心腸不會就範,否則定必家破人亡。特別是公司近年引入不同股東,少不免引起派系鬥爭,其他派系一直虎視眈眈,假若自己減持股份,說不定失去公司的控制權。

  他回到其中一個位於東莞的工廠,表面巡視業務,實為令員工認定自己是大老板。這些小把戲看似兒戲,但耳濡目染的威力是不容少覻。廠長得知大老板光臨,立即帶同幾名得力助手迎來。廠長叫何永泰,是五十來歲的中年,自少學習電工,由打雜當大師傅,直至十數年前得沈世康聘用,還資助讀書識字,如今已是能書一手商用文章、講究談吐舉止的幹部。一號工廠裡除了董事,就以他馬首是瞻。

  沈世康直接進入辦公室,坐在沙發淡淡問道:「馬董事不在嗎?」何永泰即以為董事之間再生磨擦,遂吩咐辦公室內的人迴避,然後說:「馬董事今早來過,剛去二廠。」沈世康卻似是漠不關心,轉話題道:「我記得你們有兩張訂單,差不多到交貨期,完成沒有?」何永泰即時匯報:「其中一張已完成,正在檢測和包裝。另外一張亦完成九成,應可以如期交貨。不過,最近坊間吵得沸熱,工人紛紛要求工廠加薪,我們的工人亦受影響,工作情緒不大穩定。」

  沈世康早已聞及消息,不過有香港前車之鑑,不慌不忙道:「我也曾聽說此事,有消息指政府快有舉動,但是棒打當頭鳥,假如我們率先加薪,最後滿足不了員工要求,只是白搞,還有可能惹來同業不滿。」接著起來,輕輕搭著對方肩膊,委以重任般說:「你有本領處理,多加把勁。」

  何永泰聽懂婉拒加薪,亦不好操之過急,以免適得其反。但他更在意大老板今日份外冷靜,但又像精神恍惚,心事重重,遂試探道:「董事長的面色不好,是公司遇上麻煩嗎?」

  沈世康稍為錯愕,隨之一抹苦笑,說:「私事而已。」他見老伙計一臉擔憂,便說:「小問題,別擔心。」

  何永泰始終放心不下,握住沈世康的手說:「假若能用得上我,我一定會效勞,老闆不用尷尬。」沈世康覺得挺安慰,畢竟從商多年,即使遇過多正直、誠懇的人,也難得遇上如此真摯的下屬,開懷笑道:「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我寧願損害其他人,也不會損害你。我瞧你憔悴了不少,這把年紀,要注意保養身體了。」何永泰立馬鞠躬敬禮,感動道:「明白!」

  沈世康不懂對方何以今日特別感性;他當然不懂,因為他不察覺自己的面容,竟在一夜間消瘦,頭頂的白髮超越青絲,片夜蒼老了十年。

  他不想耽誤一號工廠運作,而且還沒找到要找的人,沒多逗留便往二號工廠去。

  他心想,好否去找其他同屬一派的股東商量呢?但假如同僚知道他為一個煙花女子誤了事業,「大哥」位置勢必不保。

  還好聽何永泰之言,與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馬文正在二廠,正好找機會謀對策,但是馬文給予的答案很決絕:「這是你的私事,幹我啥事?」他大失預算,急道:「不然怎樣?眼巴巴受她要脅,然後送她股份平息事件嗎?」

  馬文從鄉下入城打拼多年,腔調仍帶鄉音,吞吐著中華牌香煙,說:「我告訴你,一定不可以送股份,除非你想妻離子散。再找其他方法擺平吧。」

  友人答覆令人絕望,沈世康亦終於露出軟弱:「假若我有其他辦法,便不用麻煩你。拜託……」

  馬文瞧見對方喪家犬相,不由得火冒三丈,心想當年帶領自己闖天下的男人,究竟躲在哪兒去?但再責備也無法解決問題,狠狠抽一口香煙,忽道:「殺了她。」

  沈世康瞧見馬文深邃的瞳孔,立時背心發寒,但此提案可達成他的目的,亦是他原意,遂說:「現在買兇殺人,像以前般容易嗎?」馬文啐道:「天知道?我也很久沒幹,但肯定要花不少,少不免花十餘萬。」沈世康心想物價飛漲,連買一條人命,也比十年前多翻幾倍,不過也說不定馬文把中介費計算在內。但無論如何,相比自己的財富,十萬元只是九牛一毛,難處只在於是否落實。

  馬文有點不耐煩,催促道:「大哥,我不保證下一刻會幫忙,你要知道,現在沒有幹殺人的,寧願拐去賣器官。」

  沈世康想像一個人平白失去一個腎,或半個肝,體內的空洞是多麼駭人;這些永久傷害,不比奪命輕微。然而一個人的痛苦能維持一家人、甚至成千上萬的工人及其家人的幸福,不是值得嗎?而且對方只是狐狸精,而且是靠敲詐蒙騙謀生的狐狸精。

  馬文緊盯沈世康的眼神,忽然不言自明,然後撥通一個電話,說:「老黑,給我安排一個殺手。」



(待續)
紅袖藏雲 2011-08-13 23:56:08

好厲害!!
小說寫得淋漓盡致
不簡單!!

版主回應
多謝讚賞,有空請多來作客^^ 2011-08-14 08:4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