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病人。

我住在醫院裡，那些和我根本沒有感情的人花了很多錢讓我住在這裡。
他們根本只是不希望我留在那，免得他們看了礙眼，
這點在我住進來三個月後，他們卻只來看過我一次的時候我就很明白了。


『你的身體沒病，病的是心。』
那親切的醫生是這麼說的。
我不能說話，但我的聲帶跟聽力都沒有問題。
醫生不只一次的詢問我是否受到任何打擊，或看到、聽到什麼衝擊的畫面，才導致我不能說話。
我總是搖頭。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常，我照每天的慣例起床、梳洗、準備上班，
到了公司、打卡、坐下、吃早餐，
隔壁的同事來了，我想說聲早安…
但我的喉嚨卻像有火在燒似的！
我嚇了一跳，再度想開口說話，那灼熱刺痛感卻又隨之而來…

於是我請了假，就醫，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任何的徵兆，它就這麼發生了。
接著，我就在這裡。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
我的病床靠門，另一張病床靠窗。
那張病床有一個主人，一個女孩。


一個讓我驚恐的女孩。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只覺得她是個安靜的女孩，
她對我微笑，我也回她微笑，
那當然了，我也只能微笑，不然還能怎樣？


但我住進來一個月後發現有些事情不對勁。



我發現她會在晚上哭泣，
躺在床上，想安慰她，辦不到，沒辦法出聲。
每當她小小聲的啜泣完之後，會有一聲幽幽的輕嘆…
也許她有什麼心事吧，我也從來沒看過她的家人來探望她。
她是因為什麼病才住在這呢？
不能說話的我，什麼也無從得知…


但，
不對勁的是在某個晚上又聽見她啜泣、嘆息之後的隔天早上。

我有個很聒噪的護士，在她知道我不能說話後，
就很〝熱心〞的每天都會抽空跑來跟我聊天…雖然只是她在講，我在聽，偶爾點個頭敷衍她。
就在那天早上，
護士又在我旁邊嘰哩呱啦說著。
她是個神經大條的護士，什麼都告訴我，
還有次跟我討論她的月事，完全不管我已經滿臉通紅，還是繼續說她的。
然後我聽見她語氣變了。
『３１１病房的年輕人凌晨走了呢…真可惜…年紀輕輕的就…』

當時我不以為然，只不過是世界上的一條生命又消失了。
不過這天一定也有新生命出生，沒什麼好在意的，地球還是在旋轉。


晚上，隔壁的女孩又哭了。
又是小聲的啜泣、輕聲嘆息…

隔天，護士來了。
『昨天才一個年輕人走掉，今天凌晨５０１的婆婆也走了耶…那個婆婆人很好的說…』


有什麼事情怪怪的。


一個禮拜之後，
半夜，我聽見微弱的聲響。
女孩又哭了。
這次她哭了好久，還是依然用嘆息作結尾。
我想開口問她怎麼了，但那種強烈刺痛感的記憶還在，我不想再體驗那種感受。
我只能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你知道嗎，５１３的那個小女孩，你也看過她吧？』

 

我知道她說的是誰，我曾看過那個小女孩，在公共交流區安靜的看書。

 

『她有個雙胞胎妹妹喔，因為姊姊的手術失敗，結果她妹妹居然就在家裡自殺了…！真是不敢相信！』

不，不對。
我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你…你怎麼了！？』護士被我的不尋常舉動嚇到。

我胡亂的比手畫腳，我沒學過手語，護士也看不懂我在做什麼。
我張嘴想說話，那強烈的感覺又撲上我的喉嚨…
我緊抓著喉嚨，瞪著護士。

『你是不是想說話…？』

我很用力的點頭。
護士匆忙的跑了出去，過一下又回來，手上拿著紙跟筆。

『這還是你第一次想跟我溝通，我還以為你覺得我很煩…』
我的確是這麼覺得，但那現在不重要。


【什麼時候？】

『什麼什麼時候？』護士一臉疑惑。

【雙胞胎姊姊，死亡時間】

『…你問這…喔好吧，她是昨天下午的手術，手術結束後一直昏迷不醒，半夜就…隔天他們家人就發現妹妹死在房間裡！你說恐不恐怖！！』

護士又恢復了一貫的聒噪…


而我卻像被人澆了桶冷水，從頭涼到腳…
後來護士說了什麼，我都沒有聽見了…
只是一直想起昨晚隔壁女孩的哭聲，還有那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