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16 20:19:51Kouji

讀Milan Kundera作品劄記(十三):雜談之二

文學理論在當代的重大轉向主要在於從以往對文學作品的意義分析,轉變為對文學文本(text)語言、形式探討,對此一轉向的描述,李幼蒸在「羅蘭•巴爾特文集」總序中的一段話,提供了一條很好的理解途徑,他說:


文學之“思想”不再專指作品的內容(其價值和意義須參照時代文化和社會整體的演變來確定),而須特別指“文學性話語”之“構成機制”(形式結構)。對於20世紀特別是二戰後的環境而言,“文學實踐“的重心或主體已大幅度地轉移到批評和理論方面,“文學思想”從而進一步相關於文學實踐和文學思想的環境、條件和目的等方面。後者遂與文學的“形式”(能指)研究靠近,而與作為文學實踐“材料”(素材)的內容(“所指”)研究疏遠。


這一由「內容」向「形式」的轉向,在Milan KunderaItalo Calvino這類當代作家身上都可以明顯看出。他們通常都是自己作品最佳的解說員,無論是受訪或是為文,他們經常講述自己作品的生產過程、形式結構等等內容,但不會提到該如何去解讀其作品,因為他們均一致認為,作品的意義是由讀者決定的,「作者已死」。


由此,當我們回到MilanKundera作品的解讀時,我們便可以說,他的小說裡的意義無法給予:不朽、永劫復歸(永恆輪迴)、媚俗、笑、忘,所有對這些主題的解釋既都是讀者自己的,也是不充足的。因此也就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譯者韓少功所說的,「我們並不能理解昆德拉,只能理解我們理解中的昆德拉」。


因此,當所有談論MilanKundera作品的心得、感想、書評若仍舊只是著重在對所謂「永恆輪迴」、「媚俗」這一類的「意義」打轉時,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這些都屬於「誤讀」:因為,這一些概念,Kundera在其小說中都做了相當多的解釋與說明(以致讓許多讀者認為他的小說缺乏情節或故事性,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的),他提出的思索,更多地是這些概念主題的弔詭性與模糊性。


MilanKundera永恆的主題輕與重」為例,小說中的人物(甚至是讀者自己)到底是輕是重、誰輕誰重,他並沒有給出答案,他留給讀者自己去判斷;但讀者會發現,所有的這些判斷到最後都是不充足的,因為所謂的輕與重不僅依不同人的不同處境而不同,甚至相同的人物與處境也會因觀看的角度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解讀。


如果,對Milan Kundera作品「內容」的意義探究不再成為理解的途徑,那麼,由「內容」向「形式」的轉向便變成了一把打開閱讀Milan Kundera作品樂趣的鑰匙:透過音樂形式(復調、變奏、四重奏)的借用,透過同心圓、三角形的布局、透過不同敘事人稱的提問(與自我提問)等等形式構成,我們將能更理解Milan Kundera作品中所要探討的關於「存在」、「歷史」等等主題的悖論與模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