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取自網路～



佳慧走進松柏房，簾幔緊圍著病床，一定是媽媽正在幫爸爸換尿布。

「媽，我來了，我要進來了哦！」雖然是自己人，佳慧還是小心著該有的禮貌和尊重。

「哦！進來啊！我正在幫你爸換尿布。」

雖然隔著簾幔，佳慧從語調中，還是可以感覺到媽媽愉悅的心情。她已經習慣了，習慣去觀察正在交談的人的情緒和反應，即使是在電話中、MSN的文字中，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她也會從對方的第一聲「喂？」，或者交談中的語調、文字中的語氣，感覺對方的心情，她喜歡關心別人，也因為這樣，就算爸媽多年來不圓滿的婚姻及自己不圓滿的感情，讓她吃了許多苦頭，但她擁有許多家人和親友的喜愛和肯定，這讓她覺得欣慰，是老天爺補償給她的寶藏。

佳慧輕輕拉開簾幔，看著母親熟練地幫爸爸換尿布。那是一種特殊方法，將嬰兒紙尿布剪成對半，包圍在爸爸的陰莖上，再套上小塑膠袋、用醫藥魔鬼沾扣住，就可以大功告成。這是母親獨創的方法，簡單快速、又省錢省力，連居家看護和護士們都很佩服她，模仿使用起來。

「媽，如果爸爸走了，你真的可以考慮去做看護工作耶！你這麼熟練的手勢，對病人的照料又那麼細心、有耐心，不做真的太可惜了。」其實，佳慧是怕萬一有一天爸爸走了，習慣有事做的母親，會一下子失去生活重心，不習慣、也容易胡思亂想。

「哈哈哈哈….. 這裡的護士們也是這樣跟我說耶！….. 哎呀！到時候再說吧！你爸爸不知道還要拖多久呢？你看，好幾次都以為已經要走了，還不是又回來了！你爸爸還有事牽掛著，還不甘心走呢！更何況你妹妹現在懷著身孕，也不知道等她生產時，你爸爸走不走得了！我到時候忙不忙得過來！」

「哎！到時候再說吧！時到時擔當，沒米再煮蕃薯湯。」這麼多年的磨練，佳慧已經悟出船到橋頭自然直的道理，唯有這樣，她才不會太憂鬱，面對狀況和挫折，她才能釋懷些、不讓自己杞人憂天。

「你吃飯了沒？」母親邊收拾邊問著。

「還沒有。」

「那我們等一下一起出去吃。」

「好啊！不過….說好哦！不要再跟我搶付錢哦！」

「哎呀！那是小錢啦，我還請得起。」

「才不要咧！小攤的我請，大攤的給你請。」這是他們家的習慣俏皮話，總是在搶付帳用時拿出來說。

「好啦！好啦！那有什麼問題呢！」母親笑著不再堅持。但是佳慧心裡有底，到那時候，媽媽一定還是會搶著付帳。

「媽，爸爸的小鳥好像變小了耶！我記得他的蠻大的耶！」

「是啊！都會萎縮啊！所有的器官都會慢慢萎縮。」

「哦….. 媽媽以前一定曾經很幸福哦！」佳慧俏皮地開玩笑。

「三八！不是我在幸福，是那些女人在幸福！都被那些女人收拾得一乾二淨了，哪還輪得到我啊！」

「媽，我記得有一次，你還叫我跟你一起去抓姦呢！」

「是啊！那時候你爸不是跟阿春，是跟安妮的媽媽。你還說不要，你沒有立場這麼做。」

「可是真的是那樣啊！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爸爸，你有聽說過女兒抓爸爸的猴嗎？那是大逆不道的事耶！更何況，愛面子的爸爸怎麼受得了！他會瘋掉、會氣炸的！而且，那種場面我也不想看。」

「後來，我不就自己去了？你知道嗎？當時他們倆是在破舊的工寮耶！那種地方他們也做得下去？我和警察、還有徵信社的人到場時，兩個人脫得光光的，好像兩條蚯蚓一樣！」雖然媽媽現在是微笑地說著，但是從媽媽微揚的語調，她可以想像媽媽當時的憤怒和內心的刺痛。


「我知道，你後來有跟我說。…… 哎！當時你們不是都很難堪嗎？為什麼要讓大家都這麼難堪？你自己更是不好受，也讓你們之間的仇恨更深、更無法補救。更何況，我當初不是勸你不要再抓了，你如果要抓，就是為了要拿來當離婚訴訟的，要不然就不要抓！你每次抓一抓，還不是又只是爸的一張悔過書就算了，你只是在讓大家難堪、結仇，在浪費錢而已！」

「哎呀！當時哪顧得了那麼多啊！就是不甘心！爭一口氣嘛！更何況，他誰不搭，竟然去搭上你同學的媽媽，叫你面子往哪擺啊！而且，就算要找、也找個稱頭點的，安妮的媽媽又瘦又黑又乾，又掉門牙，又沒氣質，我們這裡是出了名的花癡，連這種貨色他也吃得下去！真是不撿吃！」

「算了！我和安妮都是明理的人，見面時都避而不談此事。你們這一輩的事情由你們自己處理，我們不介入。不過說真的，他怎麼會去搭上安妮的媽媽，我也是很訝異！怎麼把品味降低了？…… 其實，以爸那麼封閉傳統、倔強又愛面子的人，難怪他會那麼恨你，更離譜的是他後來把我當作他的一步棋，挖個洞陷害你，讓你跳進去，也讓叔叔花了那麼多錢了事，我當時真的很錯愕，我的父親怎麼會這樣做，怎麼會這樣對待我，真是讓我寒心！到頭來，我竟然成為他的一粒棋子！」

「是啊！那也是我這一輩子裡，最受污辱的一天，在牢房裡過了一夜。」

「算了！那樣也好！大家扯平了！而且，也因為那一次，你們才終於離婚的！所有的惡緣總算可以畫下句點。」

「是啊！停止了二十幾年的彼此折磨煎熬！」

「媽，你後悔過離婚嗎？」

「後悔？不會啊！我覺得那樣很好啊！那一直是我想做的，只是為了怕失去你們，我才一直忍著。離婚後，我才真正地開始快樂，我也才可以真正名光明正大地跟秋田在一起。」

「媽，謝謝你，又回來幫我們照顧爸爸，這些，原本都不是你該做的。」

「哎呀！別說了！我不回來照顧他，誰照顧他啊？你們嫁的嫁、忙得忙。你們年輕人要專心賺錢打拼，總不能為了你爸爸而困住你們、無法伸展，這樣你們太累、太辛苦了。」

「媽，你還會恨爸爸嗎？」

「說真的，在剛離婚時，真的好恨哦！有時候想起他對我的種種，我的情緒還是起伏著！心加速跳著！那些傷痛，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但是，為了你們，我必須放下。」

「媽，幸好有你，謝謝你。…. 來啦！人家給一個抱抱、親親！」

「好啊！好啊！來！」

兩人相視而笑地擁抱在一起，並在彼此的臉頰上點綴一個響吻。佳慧雖然也是為人母了，但有時還是會跟母親撒嬌戲謔，母親也喜歡這樣的互動。這幾十年來的路，她們一起走過、熬過。三個孩子，是佳慧母親生存的力量，而佳慧，也一直是母親最大的精神支持及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