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們：

這陣子讀書進度剛好走到溫習龍騰版高中國文課本。讀一二冊時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那時，我還在大度山上），考試壓力當前，即使讀的是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也很難感到愜意自得。但當我拿出書皮有點破爛的第三冊時（那時，我們已經在山下相遇），裡頭掉出幾張零碎的紙條來。我一一翻閱，大多是備課時東夾西貼的相關語文常識。有一張更是鉅細靡遺：每一個成語、字義辨析都清清楚楚寫下來，連講解到課文哪一句時要補充什麼詞彙、要分享什麼生活心得也都寫進去了──那是第三冊第十二課，曾國藩日記選。我第一次上台進行教學演示。

我的高一學生新近的即時通狀態說明是：「時間過得好快，距離去年參加基測已經快一週年了」。十六歲，他們可能剛開始感覺到時間的推移；而我這一年來，什麼事都剛好處於一個明顯對比的狀態，對於時間便只有「強悍」兩字可說。

你們還記得我第一次去聽課是什麼時候嗎？野口說她記得第四冊第一課胡適的「容忍與自由」是我上的。我希望她忘記這件事，因為那一課真是被我給「上壞了」。我在這裡，這週高二的教學進度是蘇軾的「前赤壁賦」──你們還記得嗎？這是我第一次去你們班聽的課。

那時我的大腦序列還沒調整好，聽課聽了半天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因為一直記得那時聽課「腦袋空空、內心慌亂」的感覺，所以對於這一課我始終有心理障礙，覺得自己一定沒辦法流暢地為學生導讀蘇軾的生命感悟。幸好後來真開始上這一課時，狀況比想像得好上許多。這樣一個充滿前後記憶的「前赤壁賦」讓我感觸特別多。以前，我總是擔心要講多少話才能撐完一節課（還記得我用一節課時間就把魯迅的「風箏」給講完了，讓易老師大駭）；現在，我最常在打鐘時講的一句話是：哇，怎麼又下課了。以前，我連講到哪一段時要講什麼笑話都要預寫腳本；現在，我拿起麥克風，閒扯或者講道理都不需要綵排。

我在歲月之中失去一些東西，但我想，失去的同時，我也僥倖獲得一些東西了。

在K城的教學工作剩下一個多月。我一一在課堂上跟學生說明即將離開的事實。他們都很驚詫，以為我在胡謅什麼騙人的把戲。他們說，「只剩下一個月了！」講到蘇軾的水月哲學時我順便提醒他們，「換個角度想，我們還有一個月！」他們故意吵鬧著說不要上課了，要開送別會；我笑了出來，想起你們，「拜託不要，我才不要跟去年實習時一樣，為了離別，從三月開始哭，一直哭到六月。」

親愛的你們，真的好快呢，已經要一年了。今天我開始讀龍騰第四冊，讀到第六課林文月的「蘿蔔糕」，想到你們就是在這一課上演「狀況劇」騙出我一大盆眼淚，想到當我唸出課文中那句日文諺語你們眼中的驚喜；讀到第七課袁宏道「晚遊六橋待月記」，想到你們把課本抄得滿滿的，說從來沒讓課本如此充實過，想到薛小杰他們竟然在遊湖的國樂聲中慢慢睡著了…

我一直都記得。

也謝謝這一年下來，你們都沒有忘記我。





圖片說明：從龍騰第三冊課本掉出來的一張紙條，因為幾乎忘記，所以再見時非常驚喜──那是我在你們班得到的第一場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