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02 20:55:45熒惑

[奇幻] 時空之門06 (2)

  對挪德作出禁聲手勢,獵寶者悄然站起,緊貼牆壁,從窗外斜窺。


  「這是甚麼東西?」卡魯克蹲下,與片翼大眼瞪小眼。

  假若片翼不是半透明的話,年輕馬伕早將它當成誤闖進來的小動物,毫不猶疑把它拎到廚房,加進今晚餐單上。

  「看來不像動物,恐怕是魔法生物……」平撫喘息後,瑪伊德沉吟道:「主人沒養這種東西,會否是客人們帶來的寵物?」姜越老越辣,跟隨前任魔鑒師會長多年的女傭,面對玄異之物也能理智分析大概。

  「有可能,剛才不是聽到這裏傳出人聲嗎?」卡魯克將手搭在床上,哂道:「管它誰養的,這東西的飼主應該就在附近,把那傢伙揪出來便是。」

  卡魯克才不相信這種生物會無故跑來這裏,還懂得越過入口的機關。儘管他不了解靈的力量和智能程度並非凡人能比擬,更不是憑人類的標準就能估量。


  「這裏有人?」瑪伊德緊張地左右看顧。

  卡魯克攀上雙層床的上層,一眼看盡,「好像不在房內……」他轉頭觀窗,雙眼如盯著耗子的野貓。

  獵寶者望著徐步而來的年輕馬伕,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然而一隻小手搭在緊握匕首的拳上。低頭俯視,是金眼男孩輕搖的頭。


  「乖乖出來吧!當賊的終究逃離不了被抓的命運──」吐出恐嚇話語,卡魯克驀然加速,奔至窗臺,映入眼瞳卻只有灰暗與油綠的天地分隔。他伸首張顧探望,四周仍然空無一人,雙耳聽不到絲毫踏草的碎聲。

  抬頭回望城堡外壁,瞥見二樓敞開的窗扉,卡魯克憶起宇輕易攀上二樓的身手,不由輕笑。


  「找到嗎?」瑪伊德問。

  「可能爬到二樓去了。」卡魯克道:「妳先看看有沒有物品遺失,我去追他。還有那隻動物也看顧好,可以作為交涉籌碼。」

  「好的。」目送馬伕遠去,女傭眼裏寫滿無盡擔憂。搖頭揮去不安,心底勉勵自己,「你的主人不知到哪裏去了,暫時跟阿姨好不好?看見陌生人也不怕,這麼聰明,你一定聽得懂。」她小心翼翼地將片翼抱在懷中哄著,儼然它是柔弱的嬰兒。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懷中風靈,「真可惜,片翼是我的,不能跟妳。」

  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她趕緊轉身,終究比不上窗外法師男孩的施法速度。

  「OΛ‧Γooσ。」

  透明的風索如蛇般纏上女傭的手腳,將人撐開成『大』字形,浮吊半空。被突襲的她,本能地猛烈抖動反抗,然而手腳牢牢釘在空中,難動分毫,出口的驚叫聲變成啞巴的囈語,嘴部附近的空氣彷彿瞬間被抽光,能吸入的空氣稀薄得有點暈眩。


  「單獨留在敵人監視中,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啊。」挪德抱起再次跌在地上的片翼,替它拍打沾染身上的塵灰。

  才想張口反駁,金屬的寒冽倏地貼面,瑪伊德哆嗦一下。

  「把我睡房弄亂的是妳;街上的扒手,就是那個馬伕吧。」獵寶者平淡的聲音下,有著隱藏不住的激動,「雖然沒對妳期望過甚麼,但妳還是令我感到失望。」

  瑪伊德閤上眼,露出微笑。

  「……天真的人活不久的…就像一塊潔白的布…沒有永遠的白色…世途險惡啊……」空氣變薄,不單呼吸困難,說話的聲音也無法藉由氣流震動而變得更大。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回復平靜的瑪伊德凝視兩人,弱聲問道:「……你們一直…在窗門外面吧…怎樣瞞過卡魯克?……」

  「水鏡魔法,沒甚麼比幻影更適合用來隱藏了。只是沒想到你同伴會認為我們在二樓,真是天助我也。」挪德道:「快從實招來,在這棟詛咒的大屋裏,你們持續平安生活的秘密。」

  瑪伊德愰然大悟,「原來你是…沖著這個而來……就知道…大法師之徒不會無故…登門造訪……」

  「少說廢話。」

  「你要一個…呼吸困難的人……怎樣說話?…那麼多……」面對挪德的不耐,瑪伊德不吝嗇地將時間耗下去。

  對方戰術了然於胸,金眼男孩一哂,「不會啊,我看妳說得挺順利的。莫非多點空氣,說出的內容會不一樣?我倒想聽聽看。」

  「……」

  「你還有心情跟她玩?她很明顯在等那個馬伕來救她!」宇焦急罵道。這樣耗下去戰鬥無何避免,他委實搞不清挪德在打甚麼算盤。

  「你該不會連個馬伕也幹不掉吧?」挪德白他一眼,反問。

  獵寶者登時語塞。要單挑的話,世上恐怕沒有人類能當他的對手。「好好好,明白了,你繼續玩。」他舉起雙手走向床邊,然後比了個『請』的手勢。

  他強烈感覺到主從位置反了,本來不應該是挪德跟著自己進來嗎?


  「等、等等!我說!我說……」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下,瑪伊德語無倫次地亂喊:「我老實供了!請不要…不要傷害卡魯克!千萬不要……不要……」

  出乎意料的話語,讓狀況外的兩人驚呆對望片刻。好不容易釐清思緒,最後挪德率先開口:「既然如此,妳就合作點快說出來,免得他來到時發出不太好的事。」

  雖然感覺出某些不尋常的曖昧氣息,但他沒打算追問,也沒興趣知道。廣漠世界,一秒內發生的事多如天上繁星,他才沒空理會一個人類的情感世界。

  瑪伊德痛苦咬唇,內心理智與情感的抗衡煎熬著她,「……屋的地下室…有個圖形……主人把一件東西放…圖形中央…定期…新月之日舉行儀式……至於甚麼儀式…我不清楚……主人沒跟我說過……」

  「請具體一點,否則我們很難放妳走。」

  「我真的不清楚……我只負責打掃……」

  「這樣啊,那麼只好打擾親愛的馬伕朋友了。」

  毫不留情地蹂躪別人的痛處,挪德不會有絲毫羞愧感。

  「請放過他!…他不會知道比我更多!……最詳細也只有…地下室的入口……沒有更多了!……」老女傭幾乎快要哭了。在男孩眼神示意下,她納納繼續道:「後院樹林那邊…被三顆大石圍著的老樹……根下有洞…進去是一道門……開門走到底便是……」她顫顫克克地瞄了男孩一眼。

  哪想過一個看上去不到十歲的小孩,居然咄咄逼人至如廝地步,瑪伊德委實後悔被他抓住把柄,然而在二對一的情況,卡魯克一定敵不過狡獪的兩人,何況其中之一是大法師艾弗賽基爾的唯一門徒!瑪伊德不敢想像卡魯克四分五裂的景象。


  「原來是這樣啊~」吊高話語尾音,讓女傭的心臟幾乎停頓一秒,挪德意外地沒繼續玩下去,十分乾脆地退位讓賢,「那邊的盜賊大叔,我問完了,輪到你。」

  「誰是大叔!」才二十歲的青春年華,就已經被兩個小鬼冠上大叔之名,獵寶者不禁心酸。深呼吸後,他走到女傭面前,換上冷漠的面具,「為甚麼搜我的東西?」

  「因為主人想要…那條鍊……」被綑綁逼供,空氣稀薄的情況下說那麼多話,實在超出五十七歲人類的接受能力,瑪伊德微微喘息,獵寶者也注意到她的勉強。

  「最後一個問題──」宇眼神飄忽,遲疑一會,問:「妳知道在孤兒眼中的世界嗎?」

  沒想到是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瑪伊德愣住。

  「喜悅時,徬徨時,恐懼時,全都獨自承擔對抗,無奈與孤獨,沒有依靠,一切自力更生。說起來,這也是大人的世界吧,只是孤兒們體驗的時間更早。大人希望變回小孩,偶爾會做些任性動作,讓人關心;孤兒亦會不禁想,有一個母親該有多好。」宇悽涼一笑。

  沒有希望便沒有失望,儼然真理的一句話。但,人真的能不把自己的期待下意識套在別人身上?

  「謝謝妳給予我對母親的想像空間和回憶,可惜妳終究不是我母親,所以──」獵寶者從腰包拿出一個綠色錦包,本來該放在床褥下的東西。女傭駭然瞪大雙目,映入對方惡作劇般的笑容,「妳碰我東西是有代價的。以後別亂碰別人的物品啊,尤其是盜賊的物品。」

  在反應過來之前,匕首木柄俐落敲擊頭部,女傭昏倒前的最後景象,是獵寶者黯然的黑瞳。







  瑪伊德從冰冷的地面睜眼,雙掌撐地坐起,用力拍了拍暈眩的頭,醒來後世界仍然天旋地轉。長時間呼吸困難自是原因之一,被獵寶者敲昏的部位猶感疼痛。窗外依舊是厚重的天色,雲高草低,涼風颼颼,女傭腦海出現短暫的空白。

  「瑪阿姨!太好了,妳終於醒來!」

  「卡……」記憶斷層在看見卡魯克的殺那接合,瑪伊德馬上握住馬伕雙臂,緊張地往他身上四處打量,「他們有沒有把你弄傷?」

  「怎會?我還沒找到……」望著女傭放鬆吁氣的模樣,卡魯克問:「妳說『他們』……那盜賊和大法師的徒弟一起?」

  「對!」瑪伊德立刻緊張起來,「要快通知主人!他們在打地下室那東西的主意!」

  卡魯克聞言不由得蹙眉。

  「他現在就在地下室。妳忘了?明天是新月之日,今晚午夜要作儀式。」

  「那不就更危險了!」瑪伊德急道:「我已把他們遣到後院樹林去,一時三刻都不會追上。我們趕緊通知主人!」

  年輕馬伕無言點頭。


  扶起女傭,兩人迅速從大屋後門奔出,拐彎來到馬廄。風火而至的腳聲驚擾馬隻,黑與棕馬不住躁動起來。卡魯克沒空安撫牠們,二人走進棚內角落,巧熟移開放滿馬具的鐵皮箱,撥開墊在底下的禾草,尺長方形入口出現兩人眼前。

  地下室入口壓根不在樹林,樹林的存在僅僅由於前任屋主的搜獵喜好,而非作為隧通的掩飾。這只是權宜之計,拖延時間去通知哈拉奇里。縱使事實的確有一棵被三顆大石圍繞的老樹,樹下有一個洞,那裏卻是一隻怪物的窩。

  雖長期處於沉眠狀態,但牠極易被驚醒,初搬來時傭僕們四處查察,就嘗過牠不少苦頭。所幸怪物從不離開樹林範圍,他們都認為,牠就是導致大屋詛咒傳說的元凶,因主人施術鎮壓而處於睡眠狀態。


  「果然是無法信任的人。」

  打算掀開鐵板的手霎時僵住,兩人緊張望去,看見不該在此處出現的另外兩人。獵寶者倚著棚柱,匕首規律地在指間旋轉;法師男孩坐在橫杆,輕撫片翼飄渺的絨毛,面露得意微笑。

  在風靈的法眼下,更遙遠更隱閉的事物都無所遁形。


  年輕馬伕立刻奔擋在女傭身前,大喝:「妳趕快下去通知主人!」

  無柄小刀從袖中翻出,今次實在地握於掌心。

  「是……」瑪伊德向卡魯克背影投下擔憂的眼神,後退幾步,接著毅然轉身,賣力抽起下道入口鐵板。對五十七的女人而言,鐵板委實重了些。

  「沒用的。」宇無情地宣判。

  卡魯克實在看不過眼,「你這瘦巴巴的死盜賊跩個甚麼勁!」

  刀鋒奮力刺向依舊悠閒玩弄著匕首的獵寶者。

  「太慢了!」

  獵寶者輕鬆側身避開刺腹一擊,掌刀重打對方手關節,小刀鬆手脫落;右手馬上扣住馬伕手腕,左手手肘往他喉頂撞去。氣窒聲如期傳入耳中,衝力之大,年輕馬伕整個人飛離地面,察過棕馬身體,撲倒地上,昏死過去。

  瑪伊德見狀倒抽一口,僅僅一口,她無法驚呼,因為獵寶者在接下來的瞬間,拳撞橫膈膜處,二度將她打昏。混亂聲響令馬匹們非常不安,圍困棚內的牠們只能避開混亂的來源。


  初見獵寶者發威的挪德,感歎地望向某人暴力的成果。

  「早就說過沒用,彼此等級相差太遠。」連匕首也不需使用。

  宇驀然憶起小時候玩過的電動遊戲,呆盯熒幕,控制遊戲主角不斷遊走世界,打怪升級,儼然現在的他。如此的話,他的等級數值又是多少?

  果然人生如遊戲。


  「不久前在書室的問題還沒回答我。」挪德轉望發楞的獵寶者,「你會幫我找托羅因吧?」

  「……他們把我惹火了。」匕首收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