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1 01:05:45renai

一念之間【3】


「是福岡區的小型汽車嗎?」

「是的。」

「那麼是5 字頭。號碼是806 嗎?」

「是的。」

「請稍等。」

也許是山本股長打電話來的關係,陸運局的承辦人員很耐心地接待他。

橫田心想,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確的?

橫田腦海裡出現志野富子嬌小的身影,在福岡年末的擁擠人潮中追蹤908 車號。
她等於是從無數的米粒中,在尋找惟一特定的米粒。

「久等了。806 是廢號。」

「廢號?」

橫田頓生絕望。

「請問,北九州的號碼呢?」

「也要調查嗎?」

「喂。不好意思。」

這是僅有的一線希望了。依當時的地形而言,北九州的車也有可能,這也是他
臨時想到的。

「有了。是內籐真雄先生的車。」

「是那一型的車呢?」

「是1971年出廠、三產公司的S.D 型。」

「S.D 型!」橫田心裡又湧起希望。

「不知道能不能查出車主的地址或工作單位。」

「可以。」承辦人員看卡片說,「不是服務單位,而是職稱,是九州建材公司
的董事長,住在北九州市八幡區……」

橫田記在筆記本上,腦海中各種疑惑交叉在一起。

S.D 型,是巧合嗎?

九州建村公司是N 鋼鐵的衛星公司,是相當著名的中型企業。

難道這個公司的董事長當天晚上跑到距離50公里的地方?

「謝謝。」

橫田記完後,向承辦人員道謝,正想離開。

「真是奇怪。」承辦人員像在自言自語。

「什麼?」

「昨天也有一個年輕女性來查問同一車號的車主。」

「難道是……」橫田問,「有一隻腿是破的嗎?」

承辦人員點頭。

橫田這一夜一直在思索。自己不是警察,只為了一點兒懷疑,就這樣深入追蹤,
會不會惹麻煩呢?這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業務範圍。可是,橫田有繼續進行下去的一
種衝動。

志野富子早了一步。

富子怎麼會想到806 號呢?橫田是偶然從出租車的事件想到的,而富子呢?

橫田想起富子說的話。

「我恨那個兇手……準備再到刑警先生調查過的地方……」

這是一種執著。

執著是不是也會推理呢?

是不是從辛苦的挨家訪問的過程中,富子找到號碼顛倒的謎底呢?

橫田第二天請假。傍晚,從博多站搭乘特快電車,當然不是為了電視台的事。

他準備去拜訪內籐真雄的家。因為是有關私人的事,不便到公司去問,更何況
對方是正當公司的董事長。根據電視公司的徵信記錄,他是該公司的第二代繼承者。

從博多到八幡大約花了一小時。內籐的家座落在一處高地,能俯瞰八幡繁華的
街道。站在門前,橫田心裡多少有些猶豫。

這棟建築稱得上是豪華的住宅。

從鐵欄杆望去,可以看到車庫。車庫裡正停放著一輛三產公司的S.D 型轎車,
車號也清晰可見。

「北九州5 —806 號」

可是橫田仍然鼓不起勇氣按下門鈴,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

你憑什麼過問這種事?

如果對方反問,橫田實在無言以對。

橫田慢慢踱下坡道。

但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了……

橫田心裡琢磨著,還是下不了決心。

坡道旁有一家汽車修理廠,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時候,是正義感在
向橫田下命令。

去試試看。

修理廠寬大的廠房中,有一個修車師傅正在沖洗地面。

「晚安。」

橫田盡量以輕鬆的口氣向修車師傅打招呼。

「晚安。」對方友好地回答。

有希望了。

「我的車被山上的落石打到引擎蓋上了,能修理嗎?」

「現在沒空。」

「我聽內籐先生說你們這裡服務很好。」

「你是內籐先生的朋友嗎?」

修理師傅說話得口氣客氣一些。也許內籐是他的主顧客。

「我剛剛去拜訪過他,內籐先生很高興地說你把他的車修得很好。」

「引擎蓋換過了。」

「聽說凹了一大塊。」

「那也是很少見到的事。竟然從會車的貨車上掉下很重的東西打到引擎蓋。」

「發生在11月29日吧?」

「送到我們這裡的時候,大概是12月2 號或3 號吧。」

「那麼,我的車也要送到這裡修。不過,並不是很嚴重的傷就是了。再見。」

走出修理廠,橫田心裡非常興奮。

已經調查到這個程度了。

他覺得沒有道理不進入內籐家。

決心已定,橫田毅然按下門鈴。

「我就是內籐。」

橫田在豪華的客廳裡大約等了15分鐘,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才穿著和服,
出來見橫田。

橫田立刻站起來,「我是橫田哲雄,在FBC 製作課。」

內籐接過橫田的名片,禮貌地點頭。

「請坐。」內籐平靜地問,「有何貴幹?」

「很冒昧地要來請教一件事。」

「哦,是很冒昧的事?」

內籐又看一眼橫田的名片,然後抬頭看橫田,「什麼事,不要客氣。請說。」

橫田暗自鼓勵自己。

「我很冒昧地請教你,11月29日晚上,你有沒有開車經過福岡呢?」

「你問得很奇怪。」內籐面帶微笑地反問,「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一點兒也看不出他內心有任何波動。

「這是很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回答。」

「我開車去哪裡是我的自由,你的問題已經侵犯到我的隱私權了。」

內籐回答時臉上仍舊帶著微笑。橫田自忖:對方的社會經驗比自己豐富得多。
事到如今,只有硬著頭皮說出來「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無論如何請你回答。你
的汽車引擎凹下去了,是怎麼回事呢?」

橫田凝視內籐的表情,覺得他露出少許緊張的神色。

可是,又不像是因為道出他內心的弱點而產生的變化。

「好,我回答。」內籐緩慢地說,「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使引擎蓋受傷的。」

「可是,那是你的車呀!」

「是我的車沒錯。我的車也可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這是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我把車借給一個人,他回來時,車上已經有傷了。」

「有這種事?」

「是的。而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說,你要問的是11月29日深夜,在福岡發生
的肇事逃亡事件呢?」

這招是強而有力的反擊。橫田無力招架。

「你對這件事……」

「我瞭解大概的情況。坦白地說吧。我在津屋崎海岸有一棟小別墅。一年當中,
偶爾會到那裡去度假。11月29日,我在別墅,夜裡有個朋友來找我,是老朋友。我
留他住下來,他打電話給附近的一個朋友,為了要決定一位屬下的結婚日期。他說
在電話裡不能詳談,朋友就在宗像而已,所以就借我的車去。大約一個小時後,他
就回來了。他告訴我在中途發生的事,要求我不要說出去。我答應他了。」

聽了事實的真相,橫田腦中感到一片空白。

「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都不肯說呢?」

「我必須遵守對朋友的諾言。今後還會繼續遵守。我們兩個從高中到大學,一
直到現在,都是好朋友。」

橫田心中一片茫然,也一片混亂。

怎麼會這樣呢?

「你就是要我說出他的名字,我也不會告訴你。不過……」內籐又看橫田的名
片,「橫田先生,你是FBC 的人,要不要向警方報案,那是你的自由。」

橫田彷彿被人擊倒。

「我告辭了。」橫田起身。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昨天晚上有一個叫志野富子的女孩來找我,
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了。在友情和良心的爭鬥下,我選擇良心
這一邊,因為那個女孩本身就是肇事者逃亡的被害者。」

橫田從內籐家出來,像個酗酒的流浪漢一般地搖晃著走下坡道,腦海裡還在轟
然作響。

雖然是巧合,但是他覺得在整個事件深處,和他自己也有密切的關聯。

今裡導播……

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回想起來,所有的細節都很符合……

11月296 ,橫田將自己的結婚日期委由今裡導播決定。當晚,他們在天神的餐
廳分手。

今裡導播說他要去見老友。他就坐車前往津屋崎內籐真雄的別墅。從市中心到
津屋崎大約是一個鐘頭的車程,今裡大概在晚上10點鐘到達。

今裡導播就在內籐的別墅和中村的家人通電話,協商他的部屬橫田的結婚日期。
可是細節不方便在電話中談。

從津屋崎經過福間町,到宗像只要15分鐘的車程即可到達。這是一件喜事,他
大概想在當晚就做最後的決定,他是個充滿善意的上司。向內籐借三產S.D 型轎車,
抄捷徑走村道趕往宗像。

今裡導播一向愛護屬下,對他而言深夜為部屬的事外出,是經常的事情,而且
中村的家人也會歡迎他去的。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好。

可是,從這時以後……

發生了今裡導播曾經說過的情況。借用他的話是這樣的:撞到人。

剎車。

從車窗看到倒地者。

然後看看四周,發現一個行人也沒有。

這是重要關鍵。

這時候,魔鬼悄悄說話了。

今裡導播接受了魔鬼的誘惑。

沒有人看到。自己在社會上有身份、有地位;家裡有妻子兒女;更糟的是:酒
意未消。而且又是著名的FBC 電視台「車禍預防宣導周」的導播,於是,下意識地
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今裡導播的罪行就這樣成立了。

開車掉頭,回到內籐的別墅。不知道他們為汽車受傷的事情談過些什麼,可是
最後內籐還是知道了今裡所犯的罪。

我該怎麼辦呢?

橫田感到困惑,該告發今裡導播嗎?計劃進行到中途,他想改變計劃,避免聽
到被害人親口說出心中的怨恨,那是因為自己的良心受到苛責。現在總算知道為什
麼了。

橫田已經到達八幡車站。

這時,他突然想起,志野富子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瘋狂地追查兇手的女孩。

想到富子,依稀又聽到那個來自墳墓的聲音。

「富子,我恨,我恨那個撞倒我,又不顧我死活就逃走的人。我想殺了他……」

對了,那一定是志野老先生錄下的錄音帶遺囑,她在父親的墳前放出來,發誓
要為父親報仇。

橫田現在為今裡導播的安全感到不安。

他趕忙到車站打長途電話到今裡家。

電話接通之前,他簡直是焦躁難安。

電話接通了。

「是今裡太太嗎?今裡導播在不在?」

橫田急忙問。

「橫田先生。」

今裡太太在電話裡已經哭出來了。

「昨天晚上有一個女人打電話來,他急忙就出去了。到現在一直都沒回來,我
一直好擔心……」
「今裡導播在哪裡?」

橫田從八幡趕到福間的志野富子家,見到富子的第一句話就這麼問。

「不知道。」

富子的表情像戴著假面具一樣。

「你應該知道。我已經知道一切了。你發現車號是806 號,到陸運局去查,找
到內籐先生,知道兇手是誰。然後用電話約今裡導播出來。現在,今裡導播在哪裡?」

「不知道。」

「你老實說吧。」

「我已經查出你父親遺言的錄音了。」

「原來你連這個也知道了。我拚命追查兇手,終於被我找到了。你知道今裡先
生在我面前說了什麼嗎?他說:」我想補償我的罪過,我願意付錢,不論是200 萬、
300 萬,我都願意付。請當做沒有發生過這件事,原諒我吧!『我答應了。然後我
拿出可口可樂,裡面摻了大量的安眠藥,可是他不知道。我認為對肇事逃亡的行為,
僅憑法律懲罰是不夠的。我要他嘗到我父親受過的痛苦。為什麼我這麼說,你只要
聽到錄音帶裡我父親的聲音就能瞭解了。「

富子自櫃子取出錄音機。

「……讓你變成殘廢,也是肇事逃亡的小子。這次,又輪到我……富子,我恨,
我恨那個撞倒我,又不顧我死活就逃走的人,我想殺了他……富子,我恨呀……你
要我出兇手,替我報仇……」

橫田感到毛骨悚然,這正是在墳場聽到的怨恨的聲音。

「我再問一次。今裡導播在哪裡?」

富子大笑,視線的焦點已經模糊了。

「聽到沒有?」

「什麼?」

橫田屏息靜聽,彷彿聽到一陣輕微的呻吟。

「救命啊……救命啊……」

「那……」

橫田的臉色變了。那是今裡導播的聲音。

「他在哪裡,在哪裡?」

「那裡。」

富子手指窗外。

窗外,大保險箱像墓碑一樣豎立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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