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24 11:09:49踐實山人

【專欄】說真話,才有真形象


文化批評學者徐賁在〈修復公眾形象的策略〉提到說,修復形象是一種話語行為,主要的管道是媒體。可是,如果老百姓不信報紙,報紙的話語行為就無效能可言,說得我心裡戚戚然焉。但更痛快犀利的一句是:“既然媒體是政府的喉舌,政府要建立好形象,當然必須讓報紙、廣播、電視說真話。報紙不能充份取信于民,這本身就關係到控制媒體的政府的形象。那么‘誠信’指的究竟應當是什么?”可見這問題,還真是放諸四海而準。

像《紐約時報》記者虛構新聞,假新聞被揭露,讀者難免從此提高警惕,心中那一把尺恐怕更嚴了。百年老店為修復公眾形象,總編輯下台以示負責仍是不夠。生活中普通人說了一句假話,以後就算說真話,也難掩別人眼中若隱若現的蛇影。更何況是一個具權威性的公共媒體,如何拾回權威、補救形象,恐非一朝一日可得。

換個方式來想,如果讀者不相信報紙,政治人物竭盡力氣在媒體上塑造形象,將如何讓讀者信服。徐賁說得沒錯,政府要是聰明,就應該讓媒體說真話,媒體說了真話,形象也才真實。但我們也許會發現,如今公眾形象,是塑造的也好,修復的也好,只有政治人物與媒體在唱雙簧,鎂光燈讓政治人物得到虛榮感,記者漂亮的文字充當化妝師,隔天報紙上的圖文並茂,建構了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舞台。但弊病出現在於,政治人物從來無法理解,沒有獲得百姓“認可”的公眾形象,只是自彈自唱的虛幻舞台,有觀眾認可並參與的舞台,才能促使自我形象趨向真實。這個被認可的舞台,即是公民社會的另類場景。

所以說,政治人物若不講求形象包裝,恐怕就得落伍,但找錯化妝師恐也會弄巧成拙,需付出慘重的代價。特別在面臨一些危機時刻時,誰的名聲和形象最好,所說的話也較有份量,一說大家就信。若不,常開空頭支票者,鑿鑿之言只會被當作笑話,或被視以反面教材。不過可惜馬華的政治人物,要找出有鮮明形象者,好像也不太容易,如那一致性的制服,呆板與單調,政治語言也枯燥無采。大概因為如此,我們讀政治新聞的標題時,也難讀到精采的警句,有時也不能怪責是編輯的不用心。

虛假表面底層藏暗流

此外,我們似乎也缺乏有效的公眾制度來檢驗/揭露一些假話與謊言,並且為此承擔責任,看來唯有民主法制社會才能把不真的話減低。薩依德在《遮蔽的依斯蘭》,說到了政治人物與媒體的共聯結構,使新聞報導成為一種制度性的話語,我稱之為官方的花襟。有時不免捫心自問,到底媒體是在監督政治人物的權力,還是在共享權力?龍應台說握筆是一種權力,但新聞工作者手中的筆,是否也是一種權力?哪是誰的權力呢?

媒體本來就應站在政治人物的對立面,而非稱兄道弟的關係,否則如何談獨立,如何說批判?而政治人物似乎忘記反叛也是人的天性,溫馴才是經由訓練而成。長期限制媒體說話的權力,只會造就一個沒有社會力與活力的大眾空間,而沒有言論和批評的自由,政治人物又怎知自己的形象評價呢。

未當捷克總統時的哈維爾上書給總統薩克說:“生命不可能永遠被摧殘,在沒有活力和虛假的活動表面下,有一股暗流正在緩慢地、不知不覺地衝破這個表層。也許要經過一個很長的過程,但終有一天,這個表層將會支撐不住而裂開。這個時刻將是在一種新穎的、獨特的和看得見的事件發生的時刻……歷史已不能不被理會。”的確,在虛假活動表面底層,還是有大大小小的社會力量在迸發。

說到暗流,想起了烈火莫熄。那天在《民間》評論舉行的〈追索華人思潮〉論壇上,何啟良期許烈火莫熄,為社會帶來變革,但這么久以來,報紙卻一點也熱不起來。其實,政治人物的聰明與否,我們從媒體中就看得見。誰說真話,誰說假話,攬鏡自照。政治人物若選擇活在媒體的虛假空間,不讓媒體說真話,那形象就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