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我身體很虛弱,三不五時就得到診所報到,就算再苦的藥,我也忍耐著喝下去,但唯一令我無法忍受的就是「打針」。對小孩子來說,從醫師口中聽到打針,就如同被宣判死刑,雖然百般不願,還是得乖乖接受所謂「被蚊子叮」的酷刑。
有一次,爸爸抱著妹妹帶我去看醫師,當時閩南語還不好的我,聽到醫師說:「恁囡這次症頭卡嚴重,可能要注射。」當我們在外面等待時,不安的情緒如暴漲的溪水般,在我體內肆虐。
趁爸爸不注意,我開始拔腿狂奔,沒有方向或目的地,就只是不斷地向前奔跑,身邊的景物快速變換,迎面的風使我有飛起來的錯覺,好似我成功逃離了打針的命運。不知跑了多久,當我回過神,竟發現自己已置身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初嘗自由滋味不久,我即陷入另一陣恐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呼嘯而過的車輛,我的存在顯得突兀,儘管幼小,仍能感受到與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的寂寞,眼淚不自覺的滑落,只能蜷曲著身子,躲在車旁哭泣,希望爸爸趕快找到我。
「小妹妹,妳怎麼了?」突然出現的聲音,使我猛然抬頭。說話的人是個約莫二十歲的大姊姊,有著飄逸的長髮和溫柔的聲音,而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走,我帶妳去找爸爸。」她摸摸我的頭。
說也奇怪,對於突然冒出的陌生人,我竟然感到安心,前一刻的不安與恐懼全消失無蹤。
一路上,她好像和我說了很多話,雖然我不太記得,但始終保持笑容的她,使我想起之前在童話書中讀過的天使。天使帶我回到診所,送我一張微笑貼紙,焦急的爸爸則趕忙詢問我的情況,我眼淚又掉了,但這次是高興的眼淚。
多年後的現在,我依然保存那張貼紙,也早就知道天使的真正身分。她是在診所見習幫忙,看到我「逃亡」追了上來。
現在每次看到這張稍微褪色的貼紙,我就會想起幼年的瘋狂行徑,以及那溫暖的手、嘴角微微上揚的溫柔微笑。我仍確信我曾遇見天使,她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引領我回到最重要的家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