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無所不談,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這樣親密的父女關係,甚至引來媽媽的不滿,她曾帶著一些醋意說:「妳爸最疼妳、跟妳最有話說了。」我記得那時我不過八、九歲。
師專畢業,到小學教書時,我常常在假日回家時,跟爸爸分享學生可愛有趣的事,爸爸總是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的點頭,他真是個很棒的傾聽者,害得我每每講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教完五年小學,我上師大進修。因為路途遙遠,加上功課繁重,我好幾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到家,就向爸爸媽媽報告大學生活的種種。到了該就寢的時間,媽媽呵欠連連的先離開了,只剩下爸爸當我的忠實聽眾,繼續睜大眼睛聽我嘰哩呱啦的說個不停,直到三更半夜。
大學畢業後,我結婚了,和爸爸相處的時間,就只有每周一次的回娘家探望。媽媽過世後,爸爸獨居老家,我仍只能在周五下班後,回去和他相聚兩個小時。
在這兩個小時裡,他往往會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這一周來他想要跟我談的事,有的是他學到的生物方面的英文單字,要考考我這個生物系畢業的;或是因為上周我一直咳嗽,問我這周有沒有去看醫師;有時他也跟我分享他去參加同學會的心情,說誰走了,又少了一個人,言下十分感傷;或是他又路見不平拔「筆」相助,寫了檢舉信函寄去,卻沒有下文,令他不勝欷歔。
我和爸爸聊的內容,範圍遼闊,有日本時代的歷史、台灣歷史、我們小時候的「軼事」、政治、地理、醫學、養生等,一聊起來,絕無冷場。
後來才知道,這短短的相聚,是他很期待的,他會在日記中,記下我何時回去?跟他聊了些什麼?這是我在他過世後,從他的日記中發現的。我真不能原諒自己,為什麼陪爸爸的時間那麼少?每次想到這,心中就有說不出的悔恨。
我和爸爸曾說了那麼多的話,但今天我發現,有一句話我從來沒說過,而且已沒有機會再面對面告訴他了。
「爸爸!謝謝您一生這麼愛我!我真愛您!」但願爸爸在天上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