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26 11:25:39徐毛
阿龍麵線
可憐的D:
知道你與家人產生嫌隙,雖想講幾句安慰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知道你是喜歡聊天的人,藉著說話轉移注意力、轉移無謂的情緒,當然你也有脆弱的一面,不像表面上這般生龍活虎,光鮮亮麗。你說你哭了,電話另一端的我感到十分訝異?我想,你實在需要朋友聽你說說話,抱怨滿腹牢騷與委屈。就算如此,到現在我仍不知如何安慰你?
知道你想聽笑話,這是最膚淺、最無意義、卻最實際的方式。其實我沮喪時也喜歡看笑話,那些不入流的網路笑話。一則則狗屁笑話,起碼可以使人跳脫某種陷溺的情緒,雖然世界不會因此而美好,生活不會因此而充實,但,文字垃圾的功用,或許就在於清除部分受羈絆的情緒。可你知道我是沒啥幽默感的人,笑話也是一聽即過,左耳入右耳出,在我選擇性的記憶裡,這些東西是留不住的。你突然想聽我講笑話,我皺起眉峰將頭略偏側肩用力的想阿想,就是記不起來哪些真的好笑?
知道必須寫則笑話給你,雖然現在腦筋仍舊一片空白。這樣吧!就聊聊前幾天發生的事好了。那晚下課,我依照往例和S君相偕至三重夜市吃大腸麵線。那家攤子不久前才重新營業,之前停了個把月沒擺,原因是佔據騎樓而受警告,這位暱稱阿龍的年輕老闆,只好暫時歇業避避鋒頭,順便當作替自己放大假。S君鍾情這家店,只因它們佐料裡有放入九層塔。在警察強力取締的那段日子,她為阿龍麵線的被迫性收攤而叫屈,三不五時還感性地表示:「唉!人生真是無常阿!當你好不容易發現好東西時,它卻說走就走毫不停留。環境的改變,竟是這般匆促這般無情,而我們卻無力改變或挽回一些什麼。」這番感嘆,讓不知內情的人聽得難過、鬱卒,其實S君只不過是懷念阿龍麵線罷了!
知道你已失去耐性,我最好別繼續胡謅,否則你那因按耐不住而抖動地右手,已經不安定地在「刪除選項」附近游離徘徊,只等待一道鐵石心腸地命令。當然你知道我個性,講一件事時,總必須先將前因後果一併交代,否則很難滿足我「寫」的慾望。我也很難過自己犯怪癖,導致文章永遠拖泥帶水不乾不淨。好吧!總之,短短三個星期不到,阿龍麵線又重出江湖,讓遺憾未果的S君異常欣喜。從此以後,每隔兩三天我就必須載她往那兒跑。有所顧忌的阿龍這次學乖了,把攤子擱在騎樓旁靠近街口的一塊小空地,因為那裡本就攤滿為患,這供顧客吃食的桌子,也只能照舊置於騎樓下,緊鄰圓柱。小小兩張方桌,擠滿了止饞的饕客,他們手肘互抵,膝蓋相摩,嘴裡呼呼作響,這就是阿龍麵線的吸引力——或是九層塔?我不清楚。
知道一向貪食的你,此時說不定已飢腸轆轆,腦中只想著待會兒哪裡午餐?先聽我說完吧!前晚我買單畢,年輕老闆阿龍隨即把兩份熱氣蒸騰的麵線送到面前。就定位後,才發現與我們同桌的那對男女——我以為其中一個是男的——氣氛十分不對盤,她們似乎正在進行某宗談判。
「妳最好說清楚,為何妳要這樣子對我?」
其中一位看起來挺漂亮的女性甲說道。另一位我以為是男的女性乙仍自顧自吃著麵線。
「我哪裡做錯了,妳講阿?」
乙放下湯匙,小聲說:
「......這裡人多,等一下再談好不好?」
我和S君把頭放低,覺得坐錯位置了。
「今晚和妳碰面就是要把事情說清楚,現在不談哪時談?」
「那妳要我怎樣?」
「我沒有要妳怎樣,我只要妳把事情講清楚。」
「我怎麼講清楚?我沒做什麼阿!」
「那妳幹嘛這樣對我?」
乙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她把吃到一半的麵線遞到甲面前,看甲依舊直盯著她,突然大吼:
「我告訴你我沒怎樣就沒怎樣,妳不相信那我去死好不好?我要是有怎樣我就天給雷劈死給車撞死好不好?」
我鼻尖快貼上麵線了。
「然後勒?」
然後勒?厲害厲害!都發這種毒誓了還被吐槽,實在很好笑。
「我五馬分屍好不好?被大狼狗五馬分屍大卸八塊好不好?」
甲從容地吃了一口麵線,接著掏出衛生紙,優雅地抹一下嘴後,口氣平靜卻又不失冷感地繼續詢問:
「我問妳,那個十三張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因為他,所以妳這樣對我?」
「我怎麼知道妳這麼快就求我挽回?」
「我對妳一直沒變,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沒繼續聽下去,那個時候只想趕快吃完趕快落跑,相信S君也做同樣打算,我們幾乎是同時刻吃完麵線、同時刻站起、同時刻離開那劍拔弩張的地域。後來我跟S君討論了一下,發覺應該把這故事聽完再走,可惜並沒有。
知道這樣的笑話很冷、很無謂、很瑣碎,我還是花了一個小時把它寫出來。希望這種垃圾文章,能讓你暫時擺脫難過的情緒,畢竟你送給我一張價值不菲的季利安荷蘭舞蹈一團入場卷,我總該稍稍動筆表示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