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時候，她很舒服地在又大又軟的床上開電視看外國電影。好久沒這麼放鬆了呢。她瞄到電視機旁邊有擺了一小藍水果，芭樂和葡萄，和似乎是平地買來的奇異果。

翻了翻抽屜，找到一把簡易水果刀，正要走到浴室洗切時，有人敲了門。

打開門，是一個小男孩，『阿姨，爸爸說要吃飯了。』

『喔。』大概是農場主人的兒子吧。

她放下刀子，披了件絲巾。果然山上很涼快，她有點後悔穿短褲。男孩子領著她，在黑暗中快步行走。沿著石頭一塊一塊鋪平的路，另一個很雅緻的木頭房子在她目前。另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在調整餐桌的位子。她走上去，那男人轉過身對她笑，『坐，坐。』

小男孩自己爬上自己的位子。『爸爸我要吃雞肉。』

『好，等一下。』男孩的臉孔跟父親很像，笑起來有二個深深的酒渦。

『何小姐這裡坐。』

『喔。』她坐在另一邊，和這個人遙遙對望。中間坐了小男孩。

桌上有一小鍋竹筍雞湯，還有竹筒飯。炒了野菜，還有煎香腸。另外還有切好的水果。那男人又拿來一小瓶，很像小米酒。『何小姐喝酒嗎？』

『呃，可以。』她看著那個白濁色的液體，『多少濃度呀？』

『二十度，可以吧？反正妳要住一個星期，對吧？』

『是沒錯。』她接過杯子，男人自己也倒了一杯，『謝謝妳光臨，先祝妳這七天住得愉快玩得愉快。』

『謝謝。』她喝了一口，很濃的小米酒香味。啊！沒錯，是小米酒。

她現在臉一定紅了。

『吃飯吃飯，我不太會煮，妳多包涵。』

『喔，這樣很好了。我在家也吃差不多這樣。』

小男孩自己扒著飯，男人替他裝了一碗湯，又替他挾了香腸。『吃多一點，明天幫爸爸拔草。』

『又要拔草。』小男孩扁嘴。『叫二叔叔拔嘛。』

『他也很忙。你幫爸爸，爸爸明天給你多十塊零用錢。』

『才十塊。』

『你現在比爸爸有錢捏。』男人逗著自己的兒子。

『每次都這樣。』小男孩雖然和父親頂嘴，但還是答應了。

槐玲胃口也很好，下午騎馬騎了一小時，又在附近走了一點路，中午沒怎麼吃，倒是很餓了。她吃完了飯，準備自己舀湯。那男人笑了，『何小姐喜歡這樣的菜嗎？』

『很好吃啊。』她回應，『很棒了。』

『我隨便煮一煮，明天廚房才會下山買多一點菜，會有多一點變化。』

『這樣不會賠本嗎？』

『不用擔心，』那男人急忙揮手，『我們都這樣。』他有點不好意思，『。現在淡季了，很少人上山來，也是我和我兒子也都得吃飯。』

那人看出她的好奇。『這是我兒子，叫他小齊。我姓徐。』

『喔。你好。』她喝完了湯，拿起酒杯又再喝了一口，那男人見狀又幫她倒了一些。

『這個農場是我和我弟弟一起開的。本來我和他都是在台北做工程公司，現在景氣不好，公司也賠了一些錢。我弟說，不然來做個農場吧？如果失敗了，就回台北繼續工作。我兒子本來在城市裡是個過動兒，來山上反而好了。他會主動幫我做很多事。他看起來很胖吧？在台北裡很瘦，很不健康，每天吃一堆藥，我覺得也不好，就接來一起生活。』

『我太太五年前過世了。她就葬在後面的山坡上。』

槐玲有點動容。『聽起來很讓人傷心。』

那男人有點落寞。『不過因為很忙，我也不熟悉農場的工作，就很忙，忙了轉移注意力，所以這幾年，也慢慢能夠接受，她不在了。』

『我弟弟住在後面，我弟媳在山下工作，假日才會上來。』他指著外面的馬廄，『我弟愛馬，所以弄了個騎馬的活動，本來有好幾隻，後來賣了二隻，只留下摩卡和另一隻。這個月生意不好，平常是要收錢，二十分鐘一百塊。』

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幫她倒酒。

『那徐先生.........。』她有點暈，『那徐先生...............。』

『嗯？』

還來不及說話，槐玲碰的一聲，倒在地上。

隔天清晨，她醒了過來，第一件事是先頭暈欲吐，還有額頭一塊腫起來痛得要她的命。

一邊揉著腫起的額頭，一邊努力回想這是哪裡。

是農場。找到床頭上的手機，時間指著十點了。還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家裡打來的。

『喂！媽！嗯。我昨天早睡。關靜音沒看到。嗯。好玩啊。好，我會注意安全。好，拜拜。』

她坐在床邊，看到茶几上留了一張紙條，『不好意思！何小姐。

妳如果早上醒來，可以來田裡，中午前我都在那裡。

如果下午醒來，我在花園裡。

如果妳都沒醒來，我會過去找妳。　　

徐泊懷。』

男人的字很工整又娟秀，下筆不重。紙條下面印刷的一串字體是某一家上市上櫃公司的名字。她打開冰箱找到一瓶礦泉水，再找到煙點了一根。

外面陽光不錯，窗戶看出去一片山明水秀。她走出來，才真的很仔細開始觀察四周。原來農場是長圓形，延伸到後面有個農田，廚房在中間。她猜想大概廚房後面是那對父子住的地方，和他弟弟住的。馬廄也在中央，中間有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大路，二邊是草皮和石板步道。花園就是在住宿的對面，也是長條形從門口到後面。

她走進花園，許多花朵沒有開，二邊常青的植物長到垂到地上。她想，這裡的稙物應該活得很開心。

『何小姐！』那人從另一頭走了過來，『妳錯過早餐了。』是那個父親。

『喔，我睡到剛剛，不好意思。』

『頭還痛不痛？』

『還好。我昨天怎麼了？』

『喝太快，一下子醉了。』他哈哈大笑，『晚上就不要喝好了。我怕妳又醉倒。』

何槐玲想轉移話題，『我今天自己隨意走走，你忙。』

『好。』那人隨性地答應，『後面有步道，不過要小心，路滑，要不要我叫小齊陪妳？』

『沒關係沒關係，』她想起那小男孩今天要幫父親拔草，『他今天不是要拔草嗎？』

『早上拔完了，那小子很快的。』他看看四周，『又不知跑去哪裡了。』他回頭對她笑，『快中午了，如果妳不介意，吃個麵吧？』

『好。』她想起自己還沒刷牙洗臉，『我回房間換衣服再過去。』

蓮蓬頭的水勢很大，沖得額頭上的腫塊很痛，她洗好澡，換上運動長褲和Ｔ恤，穿了布鞋走到餐廳去。桌上有一壺咖啡，奶精和糖，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又在另一邊找到書，坐在餐桌上開始閱讀起來。

那個父親和自己一樣，也看『遠行中』。

記得那一年嗎？我們曾在一個餐廳裡聊到我們的未來？

記得啊。

那麼，妳現在有什麼決定嗎？

沒有。

沒有？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