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十四)
槐玲動用了一點存款，到市區買了一組相機。是流行的新推出款號，她搜尋了很多網路上許多論壇的資訊，想了二三天，決定下手。黑色的機身上白色的寫了令人興奮的資料，鏡頭上一圈的數值代表它的價值與價格。當她在店裡很仔細地檢查，那店員也十分好奇地看著她。
『小姐不是這裡人吧？』那男店男很青稚的臉蛋，頭髮剪成七分頭，用髮膠抓出前面頭髮造型，曬黑的手臂上，有一個小小的刺青。變形的刺青。
她放下鏡頭，讓那年青人貼上保固標籤。卡片輕輕地玻璃透明桌面上敲著，『我住巷北厝那邊。』
『喔。那邊很多花生田。』
『嗯。』她笑笑，看到一邊有高腳椅，拉了過來坐好，舒舒服服地把靠著櫃台上。那年輕店員很小心地貼好，幫她調節好肩帶，又再問她，『要把鏡頭裝上嗎？』
過了二十分鐘，她很小心地把相機請出紙盒。電池裡還有一格壽命。她打開相機試了試功能。輕脆的電子快門聲聽起來讓人很愉快。
過了幾天，她決定自己一個人去旅行，訂好了農場旅館，就在靠近更南邊的山上，開車要二個小時，才能到那個農場。網路上的資訊很清楚，還有路線，而且標明轉彎處的明顯能認出的鄰近指標。她按電話訂了一個房間，正值淡季的時分，對方要求先付住宿的一半費用，除此之外，還招待了免費的風味野餐，還能看乳牛，騎腳騎車。晚上的時候有螢火蟲能觀察。
不過這時候，晚上很冷，請多帶一件外套。那個人在電話裡說。
她跟家裡說去朋友家玩幾天，早上九點，車子在家門口巷子轉彎，反方向開過二十分鐘，再轉上了高速公路。行李裡有新買的相機，除了換洗衣服，她沒有把筆電帶出門。既然要旅行，就要好好的放下。她對自己說。
太陽眼鏡外的天空只有幾朵白雲，一片晴朗，她開心的跟著收音機哇啦哇啦地唱歌。按著路線下交流道，再轉到指示的縣道。記得上山前，縣道上的便利商店是唯一的一家，如果臨時需要什麼，最好這裡快快買齊。
向來容易忘記帶東西的她，買好幾包煙，和一點零食，也順便撈了一手啤酒，順便再問了往農場的方向。那收銀店員很熟稔地指了和路線圖上一樣的路線，她很放心地繼續往前開去。
轉過了幾個路口，果然到了一條往山上的路，入口二邊有二三家休閒農場的招牌。她要去的地方，名字並不特別吸引人，叫做『清流水境』。一塊原木板上用白色的油漆在凹陷處塗滿了，等綠燈亮，她加速前去。
山上的路途很良好，雖然單線道，但看得出來有車子來來往往行走，沒有路邊塌陷，或者落石的危險。道路沿著一條溪水修築，，附近幾戶人家的孩子在路上跑步玩耍，看得出來是原住民血統的孩子，小小曬黑的臉蛋是又大又可愛的眼睛，閃著單純活潑的神情。年輕的母親背著孩子，手裡提了一袋雞蛋慢慢向前行走時，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一定長得跟他們很不一樣吧？車子彎來彎去，經過了一個教會。
教會最高處的尖塔上是個十字架，建築牆上寫著高灣教會，用磁傳拚出來的字體。她放掉油門，慢慢踩住煞車，把車子往路邊靠緊。這個教會吸引了她。
拎起新買的相機，走上石階樓梯。教堂的門口用彩繪玻璃拚繪。推開沒鎖的門，和其他教堂沒有差別，走道二邊是紅色漆木長椅，二邊放了一些聖經。教堂祭壇上擺上二根蠟燭，面對她的牆上有一尊很大的耶穌受難像。他二手被釘在十字架上，代表祂代替人們受苦受難。
今天不是星期日，沒有禮拜。小孩子們也好奇地跟在她後面進來，看到她也在自己，害羞地跑了。她走出來，看到隔壁的神父的房間鎖了起來。
教堂外沒有擺什麼，灰色碎石牆上沒有什麼太多花俏的圖案，灰灰一面，單純清爽。她拿起相機拍了幾張教堂內部和那一排翻舊的聖經，再又再拍拍那高聳的十字架。槐玲沒有什麼專一的信仰，她有佛珠，也有朋友致贈的聖經，也有密宗的擺設。在台北的家裡，她記得有一條是一個很有法力的法師賜福過的白色絲巾。
走出來，才覺得教堂裡面有點悶熱。
那個背著孩子的母親這時走上來了。她好奇又怕生的她看了槐玲好幾眼，又走開了。肩上的孩子倒是對她笑了笑。
回到車上繼續往前開了，先是經過一個雙叉路口，要往右邊去，再開五公里。
五公里有點遠，二邊種了很多竹子，還有很多原生雜長的大樹。中間還有幾道正在宣洩的排水道，看起來有一點特別感觸的小瀑布。
到了另一個路口，一樣要往右，在路口農場主人很好心地釘了一個招牌，『清流水境往此再三公里就好！』她脫掉太陽眼鏡，把冷氣關掉，重新點上一根煙。
半小時後，她到了農場門口。
門口門沒關，有個小貨車在門口沒熄火。旁邊幾條黑狗看到她的車，陌生地大聲吠叫。『好了好了，我是來做客的，別叫啦。』她下了車。走進農場門口左手邊的木房子。
有個男人走了出來，對她笑，『是何小姐嗎？歡迎光臨！』
『你好。』
『路好走嗎？前幾天有下雨，我怕路滑。』
『還好。』
那主人敞開手，『進來吧。車子放門口沒關係。』她回頭看看自己白色的車子，那群狗正很有興味地嗅聞她的輪胎，搖著尾巴走來走去。
登記完後，農場主人給她一把鑰匙，指示她的房間還得往裡面走一段，但可以把車開到房間門口。
等一切安頓完畢，她給自己著著實實地洗個澡。浴室也很有意思，很原始的一個沒有被嵌入白色棉瓦浴缸，二邊用木頭固定住，再排了幾個木頭讓她可以走入。另一邊是蓮蓬頭固定在牆上，地面朝向排水面傾斜，地上和牆壁都用了彩色磁磚貼得很花俏，圖案並不規律。偌大的鏡子能完整地看到半身。
走出房間，主人正朝她走來。
『何小姐！要不要一起騎馬？』他笑著。
『好啊。』她興奮起來。『要不要穿長褲？』
『不用！小馬而已。』他指著另一個方向，『往那裡走，我在那邊等妳。』
『好。』
她回到房間找到布鞋穿上去，再快步走出去。五分鐘後，她站在一隻咖啡茶色的馬前。
『它叫摩卡，只有三歲。』他拍拍馬，『它看到你還心情蠻好的。』
『喔？』她想伸出手，突然馬大喘了一口氣。
『哇！它怎麼了？』她把手抱在胸前。
『開心啊。哈哈。』他把馬拉出來，『等等上去試試。』
主人把馬鞍掛上去，讓她坐上去後，又教她怎麼指揮馬走路。坐在馬背上，她覺得視野突然很遼闊，遠遠望去，似乎可以看到山下的教堂，再遠一點，似乎是平地了。農場主人又自己騎了另一隻馬出來，『走。』
她跟在後面，很新奇地跟著走，手裡的韁繩只是握在手上，馬兒自己跟著前一匹馬散步。主人把馬策到和她平行，『何小姐以前有騎過馬嗎？』
『沒有。』她回答，『它會不會累呀？我好重耶。』
『不會，不要騎太久。半小時就可以了。』主人拉了韁繩，『我們走快一開，拉一下繩子。』她依言做了，果然馬加快了速度。
一圈又一圈。槐玲已經可以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