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花園》【第四章】,馬達加斯加叛逃去
大部分小孩的養育過程是訓練,而不是鼓勵個人發展。他們被教導要有合宜的行為,學習可以依賴什麼人、如何區分對錯,了解感激和內疚的意義。但沒有人告訴他們如何成為一個人,他們盡可能凡事作到最好、有好的成就、努力扮演社會認可的角色(成為好孩子,後來則是好學生、好丈夫、好妻子、好公民、好商人),這些努力大多很有用,可以為他們提供生命的意義;如果功成名就的話,人生就更有意義了。
-《關係花園》【第四章】「從物到人」,麥基卓(Jock McKeen, M.D.)、黃喚詳(Bennet Wong, M.D.)著,易之新翻譯,心靈工坊。頁87。
過年前,我們請先生的秘書在新華路的五觀堂吃飯,碰巧遇到了我的指導教授正與另一名東華大學教授吃飯。我與先生、小女兒簡單地跟他們寒暄問好,唯獨大女兒視若無睹地逕自拿菜吃飯。
我在廁所裡藉機問她為什麼不跟我老師打招呼呢?
“她是你的老師與朋友,但不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需要跟她打招呼!”孩子直白地說。
“但我每次也會跟你的小朋友打招呼呀!”
“那是你主動作的,這又不關我的事,但你不能要求我跟你的老師打招呼。”
我忍住快要引爆的脾氣,試著不那麼小家子氣地問孩子:“那你為什麼自己選擇不跟我的老師打招呼呢?”
“我不喜歡她!因為她老是把別人當成小貝比,覺得別人什麼都不懂,只有她最厲害,這樣很不尊重別人!”孩子條理分明地說。
之後,我就沒在「打招呼」上作文章,吃飯的當下不斷思索孩子的坦白,雖然幾次看見老師在另一桌很不高興的臉,但我無意在她與孩子中間作裁判,我想孩子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我與老師之間的關係真的與她無關。
回家後,我跟先生討論這件事,他大笑地說:“雖然我們家孩子看起來很沒禮貌,但至少她夠誠實也忠於自己。”
事實上,細想幾天之後,我也蠻贊同孩子勇於發聲的率真。
的確,我的指導教授因為職業病,很容易無意識地流於好為人師而不自知,畢業後許多學弟妹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像閱兵似地一個個詢問大家的出路,然後很嚴肅地給出建議,並要求大家按表操課。許多時候,她不願去傾聽我們的想法,卻急著去給予我們「她認為」的幫助,因為她覺得自己手上資源多,有足夠權力去分配一切,這常常搞得大家非常疲累與尷尬。後來大家都不太敢去找她聚會,而相互推拖。
另外,教授的專斷還表現在個人的黨派支持與狂熱,非得強迫大家接受她的說法,卻完全沒有相互尊重的空間。與她相異政治傾向的我,經常選擇沉默,由她個人表述,卻從未表述過意見。
現在想想,我缺少的大概是女兒的率真,因為我被過度角色化,作為一位晚輩與學生,好像沒有公然表示相反意見的權力,尤其當我看著教授手上的資源時,我更社會化地知道怎樣才能順利取得資源分配,於是,我只能將角色扮演化,卻掩蓋自己最真實的聲音,或者成為自己的可能。
的確,我過去在職場上,幾乎是靠諸多教授的關係,而在各領域的最高機構上班,正因為我最符合角色的期待,也較容易擠進既得利益者的分贓行列。
於今,看著女兒的個性叛逆,身為母親的我最初會希望她能夠符合角色期待地有禮貌與知進退,說穿了就是傳承一種分贓技巧,跟我過去一樣,能在社會遇到較小的阻力,卻能得到最佳的發展,我想這也是所有父母對孩子的盼望。
然而,當利益分贓與自我發展相互衝突時,我能不能成全孩子受挫,卻逆風而地成為自己呢?
我知道,孩子的率真的確會讓她在未來,面對許多的阻擾,甚至是不公平待遇,但是,成全孩子成為自己,並在痛苦裡磨合與修正,不正也是父母能給孩子的嗎?
看著我過去太成功地扮演角色,看似贏得了許多利益分贓,卻完全輸掉了成為自己的機會,我難道不能成全孩子另一種嘗試的可能嗎?
那天夜裡,我與孩子躺在床上聊天,我們討論了這一段,我告訴孩子她的確有選擇自己朋友的權利,以及尊重自己意願選擇和誰打招呼的自由,但我也不忘提醒她,整個世界的資源其實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上,而這些人可能會因此得意忘形而希望獲得更多人的巴結,如果,我們選擇成為自己,那麼我們就得同時承擔不公平待遇的可能風險,這其中沒有對錯,就只是我們能不能對自己選擇的後果負責。
孩子點點頭,依然是初生之犢地無畏。
我想,自己已經盡了告知的義務,而我現在能作的,或許也就事跟孩子學習成為自己吧!
實在厭倦了馬戲團動物明星的角色,逃離開那有食物的帳篷,像紐約動物園裡的河馬、長頸鹿與獅子逃到馬達加斯加島去,雖然沒人餵食,卻多了探索的自由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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