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16 15:24:13lino (小俗工)

釋上博七偽簡《凡物流形》簡14及16 “識道,坐不下席;揣慮,著不舉事”

釋上博七偽簡《凡物流形》簡1416 “識道,坐不下席;揣慮,著不舉事”

 

2007年上市的《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裡的《凡物流形》篇的是今人偽造的偽簡,此吾人已於多篇論述內有所舉證揭露。

上博七偽簡《凡物流形》簡1416 “識道,坐不下席;揣慮,著不舉事”,原整理者曹錦炎隸定做:

 

“[“戠”字左上有“少”](識)道,坐不下席;[耑](端)[上民中四下又](文),箸(書)不與事“。

 

對於其中的曹錦炎所訂的“識”、“端”、“文”、“書”,討論者很多。而對於另一“與”字,則討論者較少。此五個字,尤其“端”、“文”、“書”三字,攸關於句意,可惜者,迄今研究者皆全部無法得解,這是因為不曉此簡係今人偽造,故分析方法錯誤。今人偽造的上博簡、清華簡、安大簡裡的假古文字,經吾人初步分析,他造字都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他的所造字,從其字形裡一定可以得到答案,若不了解及不能正確分析他所造的偽字的字形,則不管如何附會到通假或是同音或是查文獻來加比附,都一定釋讀失敗。吾人現在就來分析此五個字的造偽者其字形裡的藏著的答案,而所舉之各研究者之看法,主要乃整理自張心怡《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凡物流形〉》研究〉一書:

 

(一)原整理者曹錦炎所釋的“識”,其釋此字字形為“戠”字左上有“少”,而曹錦炎認為是“識”字的『異體』,而釋為知道、了解,李銳同之。於是贊同他的所釋的“識”者在解讀時,如復旦讀書會認為讀如“執”或“守”之一;李學勤的得意門生廖名春則讀為“得”,而顧史考釋為“察”。

 

而另一種認為此字字形為右從“戈”而右上“少”下為“言”。何有祖主之,徐在國疑此字為[“祭”字的“示”改為“言”]的『異體』,兩人皆讀為“察”,楊澤生讀為“崇”,張心怡支持讀為“察”。

 

但是吾人檢查此偽造者的所寫字形,右為“戈”,左上為“少”,左下實為“言”。按,先秦簡帛文字,其“言”下必從“口”,“音”字下從“日”或“田”而缺上一橫筆為主。此偽字的左下實為“口”,故乃“言”。所以第一種認為由“戠”組成者乃誤。而此造偽者偽字有三個部件,即右側的“戈”、左上的“少”,左下的“言”,而此字乃為其心目中的“識”字。

 

此乃因“識”字,有“言”有“戈”有“少”,另有一個“音”,而造偽者取用的部件是刪掉了“音”,但仍是個此今人認知下的“識”字,因為,其取用的是“言”而非“音”,如是而已。而其造字的初,只是把“識”字刪去偏旁後,左上加上一個“少”,一如其在博物館裡造偽字時看到尚未發表的郭店楚簡的“戠”字左上有“少”字形者,就順道加之,如是而已。

 

其實這個“戠”字的來源及意義及用法的演進軌跡,從甲骨文到金文到東周文字為止,數十年來到現在都一直學界紛說,迄無定論。此一造偽者亦非專於“戠”字的研究,只不過取現代的“識”字去其偏旁“言”再加所見郭店楚簡之文字裡的“少”字於左上,如法泡製。學者就此字大陳所見,想找出自先秦文字構形演化上的依據及軌跡,只是於未定論之論之上,再加繁而實無補於發現此現代造偽者所造此一偽字之造字的依現代“識”字去動手脚的原來如此。

 

(二)[耑](端)字。此字原整理者隸定“耑”字是正確的,但他想到的是一個從耑的諸字,如端、湍、揣等等裡,最常用的這個“端”字解,那就錯了。而復旦讀書會認為是個“揣”字,倒是對了。但是,後之學者所做,皆全做“端”字解。為何不是“端”解,而做“揣”字才是造偽字者的本心呢,因為,得看下一個字,實應為“慮”而被原整理者隸定為[上民中四下又],讀如“文”字了。

 

(三)[上民中四下又](文)字。此字曹錦炎隸定[上民中四下又],認為讀為“文”,而李銳連曹氏上字的作“端”,而此字作“文”,想像成“端冕”兩字。鄔可晶查出郭店簡“冕”字不作[上民中四下又]表示。按,此字因為見於望山楚簡、包山楚簡等,而學者紛訟,不得其解。後來李天虹由郭店楚簡去判此字應作“文”,各學者又多陳已見,故其實此字不得解,尤其,李天虹在 2003始提出看法,但上博偽簡1994年就已上市,故當日偽造者所處的當日學界對此字尚不可能有“文”字的看法,此一偽造者也只是依其自我在博物館裡所見尚未整理好的郭店楚簡去判斷及引用來造偽字。故曹錦炎及各學者依2003年以後一些學者的看法釋此字為“文”,顯然並非此造偽字者心中的所想。而且李天虹等人的認知,是不是真相即如此,亦尚待商榷。故仍得首先查此偽字,以考其字形為要而不是聽其他學者之論為定律。

 

查考此字,可以發現此字幾乎神似郭店楚簡《語叢二》簡11的“慮”字,只是下方的“心”形,被代換成了“又”(手)形而已。此字其中間的,根本不是曹錦炎等人認為的“目”字,而是“慮”中間的那個“田”,因此,歷來釋此字,從什麼李天虹等人所釋的去著手,談什麼“文”字,以其中間從“目”或“且”,上方也不是什麼“民”,也不是李天虹的什麼“鹿”的“比”以外的字形,而是“慮”字的“虍”字形。若能正確認識字形,於是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應該是個“慮”字,但是他搞怪了。

 

因為連同上一字,他心中要寫的是“揣慮”二字,此二字有來頭,見後文。他把第一個“揣”字的左側的“手”搬了位置,把第二個字“慮”的下方的“心”去掉,把前一字的“手”補在此。於是“揣”字無“手”,“慮”字無“心”,來考釋讀的古文字學者們一考,看有沒有有本事的人能解出來,不過,看一看至今他的鬼計得逞,全部今日以前的研究者一律被考倒,沒有一人釋出此字,及他為何如此編排的用意來。

 

因為此偽簡此段文字“識道,坐不下席;揣慮,著不舉事”是今人所偽造,則他所取材的不限於先秦文獻,此次,他取用的素材是西漢初年的《淮南子》。在其中的〈人間訓〉篇裡,有一段話,就是他這句話的來頭:

 

『居智所為,行智所之,事智所秉,動智所由,謂之道。道者,置之前而不𨎌,錯之後而不軒,內之尋常而不塞,布之天下而不窕。………

 

凡人之舉事,莫不先以其知規慮揣度,而後敢以定謀。其或利或害,此愚智之所以異也。曉自然以為智,知存亡之樞機,禍福之門戶,舉而用之,陷溺於難者,不可勝計也。使知所為是者,事必可行,則天下無不達之塗矣。是故知慮者,禍福之門戶也。』

 

當然,他還用了《荀子》裡『不下席』的用典。《荀子‧王霸》:『若是則一天下,名配堯、禹。之主者,守至約而詳,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內之人莫不願得』。

 

於是,吾人就可以看出了,他的『…。道,………;揣慮,著不舉事』來自《淮南子·人間訓》的『……道,………舉事………知規慮揣度』,『揣慮』二字,即出於『規慮揣度』四字,而再加上又用了『舉事』兩字,而且把“舉”寫成“與”,看一看有沒有研究者可以看出來。『揣慮』即《淮南子·人間訓》後文的“知慮”之義。

 

(四)箸(書)字。此字的造偽者的字形,整理者上了造偽者的當了。此字上方並不是“竹”字,“竹”字上頭兩個尖,但此處圓弧形,原來他把“艸”字形倒過來擺,上方其實是個“竹”字,下方是“者”字,於是成了一個造偽者心中要的“著”,而不是從整理者起全部研究者都未查清楚字形而當成“箸”字。

 

曹錦炎隸定錯成了“箸”,而讀為“書”字。顧史考認為是“圖”的假借,曹峰又猜應是釋為“佇”。其實都誤了。這個字,造偽者造成了“著”,他是參考了北宋《廣韻》的『著,明也,處也,立也,補也,成也,定也』之釋,本偽文裡所造的『識道,坐不下席;揣慮,著不舉事』為二個對句,那麼,相對“坐”的就是“立”字,而他所造的“著”字,依北宋《廣韻》不就有“立”之釋嗎!

(五)原整理者所隸定的“與”實應作“舉”解,如前所論。

所以由上看來,他的『識道,坐不下席;揣慮,著不舉事』才是此一造偽者真正的偽簡的真正文句。亦見此篇《凡物流形》係如此造假古文字的巧思又得一證,正見此篇上博七偽簡《凡物流形》其偽形益彰。(劉有恒,2020,5,16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