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晨很快成為甲蟲咖啡館的常客。幾乎每個下午，他都會到那裏寫稿。

有一次，小葉笑說要頒一個忠心顧客獎給他。

“那麼妳要頒給自己一個忠實聽眾獎了。”阿晨最喜歡跟她說笑，她的每一下笑聲都觸動他的心。

小葉很喜歡聽他講故事，不管那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那天他放假沒有做訪問，或者那天的訪問不精彩，他便會自己編一個故事講給她聽。每一次，她都表現得興致勃勃，有時還提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

“其實妳比我更有潛質當記者。”

小葉笑著搖頭，“我不懂得寫稿，要我填滿一張稿紙，把我殺了還爽快。你有沒有寫小說？”

“沒有。為甚麼這樣問？”

“你寫稿那麼快，講故事又那麼好，不寫小說真是浪費。”

阿晨被她讚得有點不好意思，同時又有點興奮。他從來沒有動過寫小說的念頭，但是如果小葉想看他寫的小說，他願意為她寫。

“如果我真的寫小說，妳願意做我第一個讀者嗎？”也是唯一一個。

“只要是你寫的，我一定會看。”

於是，阿晨真的開始寫起小說來。

晚上下班回家，他便一邊看著小葉的家，一邊構思他的小說。

小葉已經很久沒有帶男人回家。幸運的話，他可以看見小葉躺在沙發上看書。如果那天他晚了下班，便只能看見那裏漆黑一片，她早已上床睡覺了。

阿晨的第一篇小說，描寫的正是一段不正常的男女關係。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千絲萬縷的，男與女的關係尤甚。

有些關係總是不正常的，正如阿晨與小葉這種。

白天他們是店主和顧客，是講者和聽眾，也許他們還可以說得上是朋友，但是到了晚上，他們的關係卻是偷窺者和被偷窺者。

每次阿晨偷望過去小葉的住宅，他都懷著愧疚的心情，如今他還把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在他的筆下延續，他一邊罵自己卑鄙，一邊興奮地寫著。

他從來沒有想過，用這樣的方式揭示自己的秘密，竟然會令他這樣興奮。

“你的主角很變態。”小葉看完他的小說後說。

被小葉間接罵自己變態，阿晨反而覺得是一種解脫。其實他也解釋不到自己為甚麼會這樣。因為心虛？因為他根本想小葉知道他一直留意她？

“如果妳也被這樣的一個變態佬每晚監視，妳會怎樣做？”

小葉忍俊不禁，“難得有人懂得欣賞我的魅力，也許我會請他吃飯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妳不怕他傷害妳嗎？”

“怕得很，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如果我和他成為好朋友，也許他會放過我也說不定。”

“妳真天真。”

“我結識過很多男人，就是沒有一個變態佬，有機會我也想認識一個變態佬。”

“妳這樣想，其實妳也變態得很。”阿晨說：“許多人表面很正常，但是內裏潛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我知道。”小葉認同地說。她同樣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只是她不知道坐在她對面的人，卻對她最鄙視自己的行為掌握得一清二楚。

不知從甚麼候開始，阿晨真的把自己視為心理變態。一個正常人絕對不會這樣吧。

阿晨突然覺得悲哀。他到底在幹甚麼？

他看著小葉熱情地招呼其他客人時，滿心不是味兒。無論他怎樣做，都只是在玩火罷了。

他把咖啡喝完，覺得再留下來也沒有意思，於是結帳離開。

他剛踏出門口，小葉大聲叫住他。她捧著他的小說手稿交還給他，“你忘了拿稿子。”

阿晨望了望那些手稿，感到自己實在無聊得很。於是沒有接過稿子，說：“送給妳吧。我的小說寫得不好，能夠有妳這一位讀者就夠了。”

“你寫得很好呀，可以拿去發表。”

“我是為了妳才把它寫下來，就當是我的一番心意吧。”

“那麼我怎樣處置這篇小說也可以吧？”

“隨便。”

這次阿晨離開後，小葉又再次叫住他。“你剛才說你是為了我才寫小說嗎？”

“沒錯。”阿晨點點頭。

“你不是喜歡我吧？”

阿晨微微一愕，然後坦白承認：“對，我喜歡妳。這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呀。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罷了。”

“沒有甚麼的話，我先走了。”阿晨覺得很醜，只想盡快離開這裏。

“你這就想走了？你不覺得這樣很不負責任嗎？”

“那麼妳覺得我應該怎樣做？”

“至少你該問我是不是喜歡你、會不會接受你吧。”小葉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