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芳老師:2018,喜歡的人、有趣的事
創作坊有一系列寫給大小朋友們的信,從和學生對話的一個小偶然開始。2010年的12封信,隨著時序變化、創作坊教學撞擊,以及當時出版的少年小說,寫了語文、學習、教育、體罰、幸福、成長、詩、故事、小說、考前備忘錄、文學獎省思、古典和現實、意義和價值……,在大家慢慢都不讀長文的速成世代,看著停留在長達5000字以上的每封信件角落,數千點閱人次,總有一種溫度,細膩從容,在不知道的角落慢慢湧近。
2011年的信,由創作坊團隊夥伴接手。自由命題,和孩子們對話,和相識或不相識的朋友交流,更重要的,也和他們自己內心的幽微脆弱,重新觀照、整理。
累積了24封信後,有出版社探詢這系列信件的出版可能。因為系列信的最初,只是起於偶然,沒有太多規畫,決意擴大生活圈,邀約各界專職,2012~2013年的系列信,勾勒出世界的樣貌和人人殊異豐沛的生命轉折,感謝作家山鷹,為這系列開啟了美好的「預演」,結合科學和文學,遊走在童心和星空邊界;而後,剛好在2012年由《商周》票選出來的百大良醫李洛淳,提出一種素樸而永恆的價值,為後來邀約信件,示範了豐富的人文素養。
接下來,創作坊這個窗口,邀集我的同學、藝文圈朋友和創作坊相熟家長,澆灌出花繁色豔的別緻風景。貓頭鷹出版社總編輯謝宜英談讀書和出版;小天下執行副總編輯李黨談挫折與堅持;寰宇電台「童話夢想家」主持人彥如姊姊談純真美好;民俗工作者劉還月從土地的芬芳談生命的多面經營;「周一無肉日」發起人蘇小歡談生命的遊趣和出口;公視記者林燕如揭露一路走來的憂心、顛簸與成長;生於兒童節的謝鴻文談兒童文學宿命;長期率隊遠赴泰北服務的閱讀守護天使凌健談志工;推廣小學英文教育的邱子寧拼組飄流記憶。
還有一些文學以外的多元拼搏,創作坊法律顧問黃賜珍談法律、文學與人生;中大財金系教授張傳章談物質和精神的不同財富;工研院「產業經濟與趨勢研究中心」曾繁銘談工作和生活的平衡;Billy談女性創業的和蛻變;「送報伕」語文教育集團吳雅雯提出幸福草案;從創業到純粹居家的林佳儒為「心」調頻;成都「蘋果樹下」作文學校董事長蕭斌,對照「甚麼都沒有」的快樂,以及「甚麼都有」的困縛和煩惱。
2. 新約
這些系列信,因為出版時空轉變,終究沒有完成最後的出版。
心裡非常珍惜的是,散在四地的台大山服團的老骨頭們,回扣著這些信,延續著舊感情新生出熟年後的牽繫。這些出身理學院、醫學院、法學院和管理學院的優秀職人,不是文字寫手,沒有寫作背景,因為情感真摯,把生命的追尋和所有預想不到的曲折,表現得素樸動人,留下很棒的生命回顧。外交官周民淦談世界盡頭吉里巴斯;台大物理系教授張寶棣從高能物理談求學、工作和人生;「台灣證券交易所」專案負責人楊麗貞談投資、未來與應變;最感恩的是,我的學弟,慈濟醫院外科部主任、也是《商周》百大良醫謝政興,當年他選了「泌尿科」專科時,我超傻眼:「啊?這樣我就用不到了啦!」,沒想到,2017年一場想不到的病房波折,政興幾次幫忙,重讀他的「恩賜」和「枷鎖」,越覺得只有樂在專業的人,才能把工作當做一生不怠不休的遊樂場。
2014~2015年,從兩岸各地的專業職人回歸到創作坊,找出一些長大了的孩子們,寫信給越來越民主、但是也越來越煩惱的現代爸爸媽媽們。這些孩子,離開校園後進入社會,面臨前所未有的動盪和挑戰,深深明白,被呵護的「媽寶」,找不到出口,親自向爸爸媽媽揭露,我們在成長的磨難中,渴望如何靠近和爸爸媽媽共有的漫長未來。
2016年,書寫棒重回2011年創作坊團隊的自由命題,大家成熟很多;直到2017年的團隊命題,多出一些專業探索的投注,音樂、建築、旅行。
現在回頭看這近百封5000字長信,才發這些信件作者,都是我在閱讀、書寫過程裡一直很喜歡的人,一封又一封信,像珠寶盒,收集著各種各樣美麗的記憶。2018年,邀約了十二封信。5000字,無酬,無方向,簡直像「心靈壓榨」;只是,找到這十二個好喜歡的人,放進「生命果汁機」攪拌,再專心等待著一件又一件有趣的事裝杯上桌,這樣啜飲新的一年,所有的滋味都讓人期待。
3. 時甦
回顧舊盟新約,感謝許多卓有成就的朋友們參與完成系列信,但我最期待的,還是為爸爸媽媽寫信的24個小朋友。未來,永遠屬於新生代自己界定、打造、改變。
2018年元旦,忠誠而又充滿奮鬥精神的狗年即將開展,就從曾經為創作坊寫過信的宜澧,聯繫起電商創業社會新鮮人劉知昂談「青春追逐」,捕捉愛情、創業和不必透過代辦的歐洲學校申請和未來想像。
這些年,孩子們帶著情人和悲歡故事回創作坊,總盼著愛情可以是他們生命中最珍貴的學習和成長。看知昂和宜澧相伴走來,玩音樂,搞笑,不依靠父母贊助,投入職場儲存赴歐留學費用,有計畫地規畫未來、克服困境,在人人都不看好的艱難世代,玩一場有聲有色的生活遊戲,兩個小「琴」人在赴歐前短短三個月間,租了電鋼琴,伴小提琴延展「Farewell Party 」的游趣,為親友們的承情惦念留下最美麗的思念姿態。
活得越來越美麗,就是生活最純粹的應許,農曆年間,無論前一年過得如何,總希望新的一年,春甦時把繽紛的希望一起喚回人間。邀得中文系同學陳芳,在節慶時後分享「戲曲」,這些年,她不只在師大認真作育英才,還穿梭在國內外校園和劇場,經營戲曲的各種可能,充實而忙碌。
但我最喜歡的,不只是她的專業,而是她那融合了古典從容和現代專注的臉容。不知道為什麼,時間越走越急,選擇越來越豐沛,我們的生活追尋卻越來越在養生、美顏、好吃好喝中「格式化」,每看到陳芳參與的活動和紀錄,我都很喜歡,那種閒適溫舒,才叫做「漂亮」,我猜啊!戲裡的人生翻覆走多了,日子才可以越過越簡單。
暮春三月,最喜歡在古雅生活中注入活力。我的中文系同學李子堅,充滿了新加坡南洋華人對文化的堅持,很多年以後,我才發現,我們曾經在奉元書院一起上過毓鋆老師的國學垂示,也在差不多時間到了東京,他在吉祥寺出入時我們竟然錯身而過。
幸好,他比我認真得多,修習東京大學人文研究所中國哲學碩士課程,平生至愛讀書、武術,武學師承五祖鶴陽拳許乃敬師傅,多有啟發,自得其樂。我特尊敬他人入熟年,仍充滿「安天下之怒」,邀他寫一封信,想必在現代養身、防身中的武術哲思應該也充滿文學情味。
4. 歲豔
到了兒童節,回到純粹童心,很高興找到能寫、能畫、善飲饌、愛音樂,能做女紅、也能扛木工的年度童話獎作家黃蕙君,談一談「游於藝」,題目不妨就叫做----〈好心晴〉,她手繪過一幅畫,簡單,天真,配上「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這幾個字,瞬間搖來一片天晴,讓人跟著好心情。
我們生活中所有的驚喜,多半都因為我們活得「起勁」。其實,隨興談生活中的文學藝術裁衣做菜交友旅遊這些議題,我計畫了好幾年,心目中最棒的代言人就是能寫、能畫、能做棉襖、人緣又好的作家劉靜娟,可惜她總是謙虛推讓,幾年過去了,幸好還有年輕人接棒繼續「游於藝」。
青春,總是帶著希望一起在人間塗抹著嶄新的色彩。五月的信,靠近孩子們在畢業季前的多所徬徨,邀得即將赴美教學的年輕中文系繪者鄭雯芳,談她熱愛的文字志業、清簡俏皮的畫,以及她在中文所畢業後,如何結合美術進修和教育素養,在學習、工作、玩樂中找到平衡,並且示範出一種多元適應的未來大夢。
我們的人生,絕少一帆風順,真正的一帆風順也不算是美好人生。雯芳出過大車禍,記憶漂離又重整;瑟縮過飄雪角落,也懂得在無助絕望繼續往前走,把眼睛撤離自溺深淵,用行動把力量投注在認真扶持更多的人,在有時比較倒楣、有時遇見幸運的起起伏伏中顛頗摸索,就是青春滋味啊!
到了六月,盛夏前的張望,邀請兒童文學作家陳佳秀談「澎湖生活」。她長年茹素,生活簡單,把物資投注於信仰關注,在小島上讀書、寫作、講經,單純安閒,有點像天女轉世,筆名「花格子」,讓人聯想起一大片天人菊織錦搖映,在稿紙間織綴出一字一句對人間的關注和期盼,碩論和博論都以少年小說文本分析為主,無論是教學、研究或創作,都深受兒童歡迎。
她是我們兒童文學研究所畢業前的最後一任班長、也就變成永遠的班長。有時收到她寄自澎湖的新書或一大箱來自澎湖的包裹,各種海味零食,彭祖小魚海菜湯包、櫻蝦海菜湯包……,我最喜歡的,永遠是她溫暖的叮嚀:「冬日天冷,隨手泡碗熱湯。」
5. 夜安
放了暑假,孩子們都開心地放鬆了,爸爸、媽媽卻緊繃著開始扮演起暑期學校的規畫校長兼撞鐘校工,承擔暑修魔法學院的萬能保姆。
特別商請長年專研兒童戲劇的戲劇博士謝鴻文,深入解說「兒童劇的欣賞」。鴻文非常用功,很久以前,編選年度童話選時,他幫我跑圖書館、影印資料、做年表,總是回絕應得的酬金;這些年,他在研究、教學和創作上多面經營,已然成長為一棵寬闊高大的文學樹,感謝的是,每次踏進創作坊,看他和團隊夥伴們說說笑笑,彷彿大家又回到十幾年前,我們仍然素樸青澀的樣子。
到了農曆七月,最期待銀色快手談「妖物」。銀快是個多元創作者,我卻總惦著他的「妖怪煉成陣」,一直把他當做台灣陰陽師,就連他的二手書店「荒野夢二」,光聽名字都很像陰陽師,在人鬼妖魔共存的時空,醞釀著暖暖的溫度。他笑說:「謝謝讀出我真實的心,可是,妳不能把我人間的真實職業抖出來啦!這是犯規的。」
我們都喜歡安倍晴明。許多文青們以為晴明是大受歡迎的小說家夢枕獏在《陰陽師》中的不朽創作,其實,晴明深得天皇信賴,在日本從神權過渡到君權的集體轉折中,算是個讓人難忘的的玄幻魅影。2011年夏天,也是農曆七月,銀快第一次踏上京都晴明神社,入鳥居前,身體震動,還倚著石柱哭了好久,那時就知道某些因緣難斷了,光聽這故事,我都心馳神搖。
到了入秋,邀得貓頭鷹特色學校餉潭小學校長林秀英,在剛完成校舍搬遷的艱鉅任務後,和大家談一談我們並不確知的「貓頭鷹」。當時尚流行把貓頭鷹當作可愛的吉祥物時,有一個小學、一群師生,這樣真摯豐富地參與貓頭鷹的復育與成長。
秀英回想起孩子們的結緣,就在2013年底野放日,一隻在地領角鴞、一隻過境短耳鴞,和這群師生在南洋杉樹下相遇,觸動彼此生命的感動,促成最真誠的生態關懷,觀察、圖繪、寫作……,從此,所有過境的各種鴟鴞,成為孩子們生命中自由的見證,播下尊重生命的種子。
6. 日暖
到了最後一季,2018年慢慢靠向尾聲,邀請永遠樂在學習的移工企業負責人李梅貞,刪節改寫她剛完成的EMBA碩論議題,和大家談一談「逃跑移工」。
創作坊有許多傑出的孩子,在各種不同的人道救援組織當志工,有個孩子在協助「移工」時,總是難過得哽咽、落淚。梅貞是我幾十年摯交,原來是幼稚園園長,一生戮力「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少子化轉型後做人力仲介,深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長照思索。為了打破一輩子不得掙脫的「此生囚牢」,跳出感性同情,為逃跑移工尋找理性出路,在六十五歲取得碩士學位,真正做到「不獨親其親,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秋後人們生活衰頹,付出愛,就是最好的養生活水。計畫在秋深後,推出自然童話作家亞平的「散步人生」。亞平是我兒文所同學廖雅蘋,總笑說自己生活像個規律的鐘擺,擺盪的範圍不超出學校、家庭,唯一可以分享的主題是「散步」,一如她在作品中呈現出來的大自然風情,有一種舒適的清芬和讓人毫無負擔的溫暖。
寫一封長長的信,讓成長中的孩子們找到生命的方向,感受的生活的趣味,或者勇敢的拉開對世界的幻想,規劃未來的藍圖,延伸正規教育體制下無法觸及的試探和舒張,這就是她在鐘擺人生之外,最浪漫的搖盪。
到了歲末,2018年最開心的是,商請到《明道文藝》創社社長、明道大學教授、台中文學貢獻獎陳憲仁。陳先生畢生致力文學耕耘,是很多人至深難忘的文學領路人,不過,當編輯時他覺得:「同一時代的創作者這麼優秀,我又何必浪費樹?」;當了教授深入研究後又說:「古今中外優秀創作者這麼多,我又何必浪費紙?」;1998年,邀得他為我的極短篇《金針菜》寫過序,一直到現在,還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好夢。
這個年度,邀得這個真正的「食尚玩家」寫一篇「飲饌文化生活」,已經不是「做一場好夢」可以形容,好像一幅繁複夢幻的「我喜歡的人」大型拼圖,由他嵌進最後一片拼塊,這樣走過一整年,終於有了個溫暖而不可思議的美好收尾。
謝謝2017年,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在想像不到的時刻起起落落,豐富了生命可能。
期待2018年,還有更多的人、這麼多事,在計畫和無從計畫的每個瞬間,同樣翻覆浮沉,讓我們歡喜悲哀,也讓我們成長、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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