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8 10:21:54Katle and Joe

九、國、共內戰 ── 往事雜憶 / 文‧周碧華


香港九龍,1950 (民國 39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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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國、共內戰

        國、共戰事甚囂塵上之際,二者間之進退在鄉下的我們卻遇到了面對面的接觸。

        國軍失守,節節撤退,傷兵累累。我們家客廳成了臨時急救站。

        軍中士氣低落,紀律蕩然無存,真是一葉知秋。由於醫療葯品缺乏,傷重或輕傷者都無法得到足夠的醫治。傷重的徹夜哀吟,聞之鼻酸。誰無父母、誰無子女,戰爭拆毀了多少家庭,它之可怕遠甚天災帶給人們的傷害,人類何時能覺悟而停止殺戮。

         大廳中或躺或臥,必需跕起腳才能走人,衛生習慣更是壞到極點。他們將祖母種植白蘭花的小花圃作成便溺之所,臭氣沖天,加上傷患者身上發出的膿臭味,令人作噁。祖母為此連飯都吃不下去。

        士兵中有的只有十八、九歲,問他們為何從軍,有說被強行抓走的、也有說沒飯吃而當兵的。再問為何而戰、為誰而戰,沉默茫然地望著你。外婆還收了一位周姓青年做乾兒子,世事多變,人海茫茫,不知這位周兄是否避過了災難,安在否?

         “共產黨來了、共產黨來了!”一家傳一家,一人傳一人,小小聲小小心地傳著話。瞬息間空氣膠著了,時間靜止了,每個人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唯恐一個閃失就會招致不敢想像的後果似地。

        擦、、、、、、步伐整齊劃一,軍容整潔,待人有禮。大家都說;原來共產黨是這樣的。

        當軍官開口要借駐我們家客廳時,祖父能說不嗎?逢人說早、見人說好、有借物品必如期歸還。暇時幫忙清潔庭園,打起井水裝滿廚房大水缸,老百姓看在眼裡都豎起大拇指。後來、、、、、、、某一天傍晚時分,一位女軍官帶了數位士兵說要進行清查。每一房間鉅細無遺逐一搜尋,凡有可疑物品証件則統統帶走,幸好在已搜查的房間安全通過。最後要進外婆屋裡時,夜已深,正要敲門,忽然傳出外婆因氣喘引起劇烈咳嗽聲,那位女軍官就很体卹地說:老太太巳經睡了,改天吧。真是好險,因為外婆屋裡床底下除了有大量國民政府時紙幣外 ( 因巳是廢紙,小孩拿來做玩具 ) 還有老爸的一些証件,女軍官的好意,救了我們,也免去許多麻煩。

        鬥爭有產階級、清算地主、窮人翻身了,連小學生都在唸。一些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不入流的地痞小混混抖起來了。穿著褪了色的唐裝,鈕扣鬆解,頭戴破舊鴨舌帽,嘴裡叼著煙,鼻孔朝天,眼角飄來飄去,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走一步掀一掀,外加八字步,一眼望去,三分像鬼,七分像猴,他,阿進!一個投機份子,一個道道地地的小人。當共軍進城, 那時爸和母親已遠行,他居然入住我家,而且睡在老爸房間。叫我睡竹板床,因為太瘦全身骨頭碰在硬板上痛得無法入眠。他居然大言不慚說是窮人翻身了。祖父和叔叔都拿他沒轍。

        在共軍尚未入城時就傳聞所謂“聽壁隊、聞香隊”所傳非假。而幹這些事的就是阿進之流。記得有一天家裡煮紅燒肉,香味四溢,阿進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說﹕唔,好香!原來連這些也要報告上級,在家講話也要謹慎,萬一說錯一句話不幸被聽到了,那可有得折騰,說是坦白從寬,寫了一篇又一篇報告,開會檢討, 沒完沒了。地主最是可憐,佃農翻身了,清算大會上地主反綁雙手跪著,背後插上木牌,牌上寫著我是人民的罪人的樣板字。這時就有男的女的農人走到台上,有向地主吐口水或是踢一腳,打耳刮子,同時口出髒言,種種侮辱,不一而足。最後地主悔過,田地充公,有沒有鬥到死我就不得而知了。

        三十九年底,在淪陷一年後歷經艱幸從上海搭乘火車到廣州,中途因事故必需換另一火車,於是秩序失控,慌亂中關林哥將我和浩正從車窗塞進去,原本對號入座的變成睡在座椅底下,十分狼狽。好不容易到了廣州,住一宿後搭船到九龍,進海關時海關人員問“那裡人?”驚慌中關林哥脫口而出“上海人”結果不准上岸,又在船上呆了一天。第二天透過廣東佣人阿妙居間疏通,相同的問話回應“廣東人”就通過上岸了。

        據說在我們出來後要離開大陸就必需偷渡了。

(待續...)




九龍公寓陽台,1950



佣人阿妙抱著九龍出生的浩龍弟,1950



姊姊與我,香港九龍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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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 2009-06-01 19:46:43

以前從書上看來和道聽塗說的,有關解放初期共產黨的種種故事,第一次從前輩的親身經歷中讀到,使得那些故事變得真實鮮活起來;死知識終於得到活的印證。
多謝前輩寫的往事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