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06 20:14:00wen

閱讀筆記《 慈悲情人》之二 / 鍾文音

閱讀筆記《 慈悲情人》之二 / 鍾文音

 

作者:鍾文音
出版社:大田
出版日期:20090508

雯子的摘錄筆記

我們之間隔著一片海洋。
曾經我們得了情愛過深的潛水夫症。
再也無法親近。
一旦親近就是傷害。
所以我們需要慈悲。

 承諾的重量
1.
雨季剛過,古都結束了驚心動魄的死亡招魂,被雨神沖刷走的稻穀,被山神收回的土地,讓許多人流離失所,遷徙。

人要離開一塊土地,有時候不必然是像我這樣的失愛者,許多時候都是不得不然的遷移,自然幫人定奪了生息與繁衍。

我看著遠方靄靄白雪的壯闊群山,心想自己又來到這座山城古都了,時間過去了幾年,如今我的心少了對島嶼小陽的牽掛,卻也沒有多少輕安之感。為什麼心口仍沈沈不開?我一時之間也無從探底。

我從機艙的小窗戶望著遠方的高山,因為這片山浮上我腦海的是星子的臉,卻也很模糊。

我以為來到這裡我一定可以瞬間不依賴照片就想起他的臉,但卻並非如此,我拼湊起來的好像是我這些年感情參與者的碎片,安城的臉甚至跑到我的眼前。我很訝異當我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的形象在經歷一些時光後,反而比我們所不喜歡的人還要模糊。我於是明白,當我們喜歡一個人時,那人的臉孔倒映著太多自己的形象,太多自我感情的情緒雜質了。不像討厭或恨一個人時之斬釘截鐵,喜歡一個人常心頭是因懸念太多而模糊了起來。

那時候我們都在做些什麼?

沒有,什麼事也不做。

接著想,被我拋開的台北有什麼氣味?機油味還是臭豆腐味,臭水溝還是感情血光味……我想著,沒回答。只說你到了台北就知道,台北的氣味很難解析,複雜而不優雅,相反地很刺鼻。

我們瞬間想起的人有時候竟是這種很輕的人,因為沒有負擔,或者因為什麼傷痕都來不及刻鑿。  

2.
一直到飛機安全降落,繫安全帶燈熄滅,旅人紛紛從座位中站起打開上方的行李箱蓋時,意識才危危顛顛地降落在你的那張臉上,年輕的臉,佛陀般的臉,一片透亮的臉。

你一直給我寫信,透過各種介面,古老的,電子的,傳輸線的。

如果有人問我還有什麼人想見,我想會是你,但看來這一切似乎太遲了。

你在的時候,我沒有注重諾言。你走了,我透過另一個人的死亡,才又來到你的國度。

到處都是拷貝的光碟,複製的人生。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讓愛情被推遠的事,你問我你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的愛情接近我?能夠將分離的時間縫合?

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也許是死亡。

只有死亡,一切都遠了,也一切都近了。我當時以為從你信裡吐出的愛是很輕的東西,我長年的旅行經驗輕視了這個愛,輕忽了異地逢生的愛。

當我知道你的愛是有重量時,你已然消失了。

只剩一張張圍著橘色圍巾的肖像在我的背包裡。我答應你,我很快就會再回來,但是沒有,我沒有很快再回來,我再回來,已是多年後。像電影畫面一轉就是幾年後,卻如此真切地發生在我的生命場景裡。

我說我從小就不上體育課,我怕運動,我運動就會暴露我的貧窮。我不動,除了旅行,除了在床上。

你聽了不解地笑著,那樣年輕到足以吞噬我蒼老之心的笑。

我也許不該再回來這裡,一旦回來就是一種原址破壞,記憶毀損。

但我沒有選擇,因為我曾經答應你要再回來,雖然我再回來,是緣於另一個人的託付。但不管如何,我是回來了。

3.
我想起我的鄉下阿嬤也常帶我到寺廟走動,當我進入大雄寶殿前,總會先看到兩座巨大的神像,神情猙獰憤怒口吐焰火狀。當時阿嬤就曾說那是護法喔。護什麼法?我問。保護佛法呀,他們都是被收伏後發願生生世世保護佛法的,她說。

放心,阿尼娜,我的護法也會保護妳!好心的阿嬤總是這樣對我說。她總是叫我阿尼,竟然是尼姑的意思。我說我不是阿尼,是月尼娜!她還是聽成了阿尼。

不過她真好,她做的饃饃,常讓我熱淚盈眶地想起星子家以前開的餐館,他家的饃饃也是如此地家常和可口。

因為這個民宿阿嬤,讓我在找不到星子的時光還有些依存的力量,不至於空虛欲死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