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直努力

    立春前後，部桃群聚感染，疫情不安，《110年童話選》從林哲璋的〈吃苦當吃補、吃苦才精神——甲嗶！〉正式開展出嶄新樣貌的台灣童話櫥窗，甲嗶！讓我們這些「我不逃，我驕傲」的部桃人，找到一點點情緒的出口，到了二月，不安的騷動，總算慢慢安定下來。

    月初時收到張友漁的高麗菜包裹，想像著很喜歡的作家站在郵局櫃台前買郵箱包裝，光這個畫面就充滿戲劇性。《崑崙傳說》三部曲頗受肯定，想要「遠離顛倒夢想」的心跟著浮動起來，顛了又倒既夢且想，像「道行」甚淺的人間小妖，特別寫了收魂符文〈立春，剛剛好又特別好〉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0567155 整頓情緒，回到日常紀律，安安靜靜寫《晨讀詩經》，卷一「遇見詩」解說從時空條件，卷二「聽見詩說話」，理解詩的發展，卷三「交一個新朋友，叫做詩」，從十五國風中揀選經典十二首深入勾勒，本來計畫好好寫完接下來的小雅三首，可惜情緒和生活的變化太多，終究停了下來，成為未完成的休止符。

    跨過春節，一年的序幕都在吃喝玩樂，再沒有任何一段時日，比這個月更適合賞玩典故。

    開春為「正」，農曆正月在十二月令裡稱為「端月」。傳說為了避秦始皇嬴「政」諧音，把正月改為端月，端正一家嘛！《說文解字》的出版，距離字的源起有一段距離，許慎在研究中時而生出文青浪漫，在時移歲往後「想當然耳」的創造力，不一定確信，但如果沒有「定於一」的治學需要，在閱讀時，隨著這些想像力的流動，漾生出比知識更鮮活的樂趣，翻讀「端」字註解，古「耑」字，上象生形、下象其根，物之初生，直而正，這樣清新俐落，真有一種「關機再開」的魔力，把一整年的Bug都一起清理乾淨。

    十二月令，梅花當值。花神是喜愛梅花的南朝宋武帝之女「壽陽公主」，傳說在梅花盛開時，有一朵梅花落在公主前額，留下五瓣淡紅的梅痕，三天後，經過水洗才脫落，這多像神話故事啊！自此後宮競相仿效，稱為「梅花妝」。

    壽陽公主留下來的資料很少，她的父王劉裕就是章子怡第一次演連續劇的《上陽賦》原著《帝王業》男主原型，民間傳說的俗信故事，常常是願望落空後的形象重塑，在窘促的宮苑生活中突破侷限、開創新局，這位「時尚女王」的額前印記，帶著點精靈異想，確實凸顯了努力打破世族壟斷的庶民嚮往。     

    2. 付出為樂

    重塑典故情味，讓生活裡多了些對天地神靈的親近和敬畏，一直是我的信念。創作坊開學，從孩子們最喜歡的紅包回到「祟」妖傳說，年夜時熟睡的孩子一旦被摸到頭，頭疼發熱，就會變成傻子，有一年，有對夫妻用紅紙包八枚銅錢放在枕頭下，「祟」剛伸手，枕邊迸發閃光，嚇得「祟」逃跑了，自此當惡鬼妖魔或「年」在傷害孩子時，以彩繩穿線編成龍形置於床腳，可以化凶為吉。

    過年典故就更熱鬧了！從黃河流域的「年獸」、長江沿岸的「爆竹」到台灣地震帶的「土地沉沒」，不同的傳說，呈現了迥異的地景。

    講得最開心的就是「春聯」故事，典出心愛的《山海經》。文明蒙昧時，微光成為唯一的信仰，所以，「東海之東」總充滿著希望，那遙遠的島上有桃都山，蟠曲三千里的大桃樹頂，金雞報曉，而後世界上的群雞乃敢啼鳴，桃樹東北有拱形枝幹插入地底，是一扇天然的「鬼門」，還有超能英雄「神荼」和「鬱壘」在這裡當殺鬼隊警衛隊長，日子久了，人們在過年時習慣用桃木刻像或題名，掛在門兩邊叫「桃符」，後來又發展成文字，表達自己的心意，所以想要寫春聯，就得好好學作文啊！

    領著孩子們在開學第一堂課寫春聯稿。每到歲末，裁紙，寫字，是在節奏越來越快的現代生活裡，一份特別的禮物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0569940，可以享受慢一點、少一點卻滋味多一點的生活情韻。

    為家族過年寫了〈Happy 牛 year！〉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0573116，學著從擠來擠去、「滿眼都是人、滿耳都是聲音」的瘋狂會聚，慢慢適應在比較少的家人裡重溫熟悉的年味。我的學生們急著長大，提早離家，不是小家族和朋友們年假出遊，要不就約同學守歲，有一些我熟悉的「過往」，正在無聲消融；看孩子們用〈哈皮牛二〉寫春聯橫批，不一定要「執牛耳」，第二名也不錯！整個世代，不斷出現嶄新的生活選擇。

    無論他們通往甚麼樣的未來，只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確定，就是「付出為樂」。這世界的撞擊太多，我們都像玻璃房子，無論多細緻精美，其實都很脆弱，只有透過相互成全的微光，才能看見窗外風景明媚。

    這個二月，就在《晨讀詩經》的消化整理、過年、開工、開學，以及《109年童話選》新書發表會的前置討論，一路匆匆閃過。晨醒讀書，八到九點間開電腦寫字，每隔一小時到一個半小時，站在拉筋板前遠眺浮雲遠樹，有鮮花、飛鳥，機捷車廂來去去像小玩具，下午三點散步，晚上怕睡不好，盡量放輕鬆，不是翻小說就是追劇，檢視《上陽賦》和《慶餘年》的影像改編，《上陽賦》浪費了原著《帝王業》的熱血，以及女力崛起、兩性相互撐持的平衡圓滿，對比之下，《慶餘年》刪繁修簡，改編後還看得到原著的走向，實在太難得了。        3. 活在當下

    生活在平淡中前行，唯一絢亮的火花，大概就是對裴溥言老師的感念和回暖。

    青春時甚麼人情行囊都隨手丟捨，熟年重尋時，多半只剩下落空和惆悵。不知道多少年前，老師移居赴美、我到日本遊學，失聯多年後被裴老師「撿」回，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歡喜的好運氣！她用一生的寬闊格局和無限活力凝聚成飽滿的種子，在這世界上每一個想念她的地方，發芽、抽枝，開出不同的花朵。

    因為很喜歡裴老師，身邊的朋友很自然被感染成「鐵杆裴粉」。過去幾年編選年度童話選，純真又深具童心的年度童話獎得獎人，對我的致謝客氣得像古代狀元郎感念丞相般，無端放大，讓我既害羞又忐忑。其實，評審和得獎人的關係是平等互助的夥伴，精彩的創作被評審發現時，評審同時也深深感謝這些戮力翻新的創作者，用持續不斷的努力拓寬了文學的可能。很多年前，亞平寄了超級大盒的鳳梨酥來，嚇了我一大跳；山鷹十幾年來只要出書，總是為創作坊兩個教室準備20本。這一年，童話獎得獎人施養慧看了我的社群公告，自行報名「裴溥言教授百歲誕辰紀念會」，著實讓我感動又驚喜。

    沒想到，這場紀念會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0580518沒對「圈外人」開放。散會後，沒有隨台大中文系老師們到「水源會館」聚餐，而是和「沒見過面就先喜歡上裴老師」的養慧，在椰林大道約相見，我們原只是「聽過彼此名字」的陌生人，2020年邀稿寫「平安相守，童話小燈」時，見識到她的認真，年度獎公告後，深切看到她的鄭重和謙虛，終於並肩閒走在台大校園，宛如兩個遙遠的星子，慢慢在不斷靠近的軌道上疊合，一起書寫著即將開展的未來。

    轉向碧潭河堤散步，只要一步又一步走下去，好像到哪裡都像天堂，這一天，我竟走了15000步。坐在「水灣bali」景觀餐廳，遙想著學生時在水邊逗留、吟詠〈赤壁賦〉，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牛年剛過，一輩子的書法課只盤旋在〈蘭亭集序〉的佩娥，選了「暢敘幽情」寫春聯方幅，一如此時此地，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流觴曲水，遊目騁懷。

    我們聊著天，看夜幕慢慢遮下，現場演唱開始了，第一首歌是甜美的〈約定〉，我最喜歡唱的歌。我點了〈雪落下的聲音〉，輕輕落在掌心的前世註定，痛或快樂都甘心嘗盡；養慧點的〈閃亮的日子〉遲遲沒有響起，輾轉回家的路程很長，我們提早離開，把這首歌放在心上，還有更多「閃亮的日子」，需要養慧自己去書寫。

    離開時，沒有任何遺憾。回想起裴老師百歲紀念會開場附贈的報紙上，有蕭麗華老師勾勒出來的關於我所相信的「裴門信念」，再由洪國樑老師標舉出｢裴老師養生教室｣，最後由台大中文系張素卿主任做最後呼籲：「一直努力、付出為樂、活在當下」。

    因為我們一直很努力，也在相互付出中慎重珍惜，｢活在當下｣的每一瞬間，全都成了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