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麼震驚的消息

    端午節前一天，花蓮縣議員王燕美在社群寫了幾句話：「己住院2O天了，好多朋友問到底在幹嘛!都找不到人，非常抱歉，非我所願。老天給我開個玩笑，子宫頸惡性腫瘤第4期。明天開始化療，能躲得過化療過程中的一切干擾嗎？未知！因此先拜託所有的親朋好友，別為我而有所念，在這期間中也別担心而想來看我，先拒絕您們，為大家都好，在這佳節前夕，祝佳節快樂！」

    文字很短，激起的震撼力卻很強大。我又驚又顫，顫抖著聲音留言：「怎麼可能不擔心呢？，就在化療前，期待一切順利。」

    開始在網路新聞搜尋她這陣子的努力。5/5，現場關心西瓜產銷，也因武漢疫情影響，拜託大家上館子用餐，搶救務實產業；5/23，玉里鎮土資場停運5年5個月，她帶著溪關人員到現場考察、怒批：「辦公室比廢墟還慘不忍睹！」；5/29，因為花蓮縣礦石開採景觀維護特別稅徵收期限將於6月底到期，新版自治條例卡在議會，如果7月無法續徵，一個月恐少8000萬元稅金，為了搶救每年約9億元的花蓮最大筆稅收礦石稅，縣議會變更議程提前討論，在闖關時燕美更加碼把畜牧場管理自治條例排入當天議程；6/1，縣議會最後一天工作報告，面對縣府在要面對太平洋的寬闊草坪上蓋圖書館，燕美更加感慨，位於花東縱谷的鄉鎮，不可能擁有北花蓮這種面對太平洋的視野，為什麼要把新圖書館蓋在文化局園區能夠俯瞰花蓮港、太平洋的「你來廣場」？何況當民眾閱讀迅速朝電子書發展，花近七億蓋大圖書館，最後會不會變成蚊子館？到了六月，她積極爭取南區稻熱病受害千餘公頃、夏雪果農災損，應協助納補助；建議北中南設殯儀館，讓鄉民有尊嚴的走完人生最後一程；更是憤怒抗議台灣卜蜂公司要在花蓮蓋6處養雞場，甚至連台東民代也到玉里美麗的田野上設立大型養雞場，她質疑：「花蓮何時成了養雞縣？田野一但受到污染，怎麼辦？」

    在這麼多「安天下之怒」的行程中，忽然，她住院二十天了。直到進醫院前的最後一瞬，她還是這樣堅定地信守她的承諾，這是她對南花蓮所有朋友們留下來的最美麗情話：「不分黨派、不分族群，人民有苦全力以赴；不畏權勢、不怕麻煩，人民有願勇往直前；不分晝夜、不管晴雨，人民有喚一定前往。」

    一整個夜忐忑不安，看了一個晚上近五百則的留言和集氣。燕美一向被視為「南區媽祖婆」，現在被轉換成「王母娘大議員」，每個人的關心、祝福和祈禱，匯成滿滿的能量，愛這樣卑微，又這樣強大，我們都期盼著她可以帶著這麼多的愛和不捨，一起去抗戰，像過去每一場戰役，從來都不輕鬆，但總是有好結果！        2.   這麼好的人

    這個夜裡，無可抑止地，想起和燕美在東京的初相識。

    八零年代，在黎明之前，在鄭南榕自焚之前，大家還無法想像，很快就能迎來九零年代的百合怒放、總統直選、人民自主，只是有一些熱血熱情的台灣孩子在東京，行走在黝暗路上，不惜一切，尋找「活得更有尊嚴」的方式。我跟著江鵬堅、黃華等人，在台獨聯盟主席許世楷和第一個在大學校園教台灣文學而被驅逐為黑名單的張良澤的引介下，穿梭於國際救總和各界媒體間，然後，悲傷的消息傳來，大家的努力忽然畫下休止符，驚愕又感傷。

    江鵬堅和黃華回台了，我留在東京，在張良澤和許世楷的監誓下，加入當年被所有熱血青年們視為榮耀的隱密社團。當年有三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努力付出，不顧一切想成為民主的接班人。我像個空降部隊，跟著這四個年輕人，為仰慕已久的民主前輩們執「牛馬走」，當大家「猜中」我的秘密入社，除了對我極為友善的Abel之外，其他兩位男孩立刻炸鍋了：「你憑甚麼？燕美做了這麼多，要入社，說甚麼也應該她優先。」

    那樣的心疼和憤怒，讓我印象深刻。說真的，在東京，我一直專注工作，和燕美不熟，吃苦耐勞又很愛笑的我，在革命團體中應該算是「討人喜歡」的等級，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被一個菁英社團優先認可。當時的秘密結社牴觸台灣的執政當局，風聲鶴唳，沒有人告訴我燕美做過甚麼，只是，有兩個優秀努力的男孩這麼替燕美「抱屈」， 我就自動「腦補」，燕美一定是一個很棒很棒的人，總有一天，會在台灣史上留下擦不掉的痕跡。

    當然，這些「內心戲」，燕美從來不知道。她一直堅定地奔向「無父無母，無夫也無子女也無包袱，唯一的依靠就只有選民」的人生大道，不曉得有一個拾花女子，曾經在她生命中的小徑，拾過一片又一片美好的花瓣印記。這樣過了很多年，直到我在台東兒文所念書時，找了個周末，到玉里去看她。她那由工廠改建的造型別墅，極具美感，她喜歡花和樹，帶我們到「山中花園」喝茶，到赤科山看金針花，休閒地逛農舍、禪寺，到太巴塱，在「馬太鞍」部落的蓮花園和劉德華合照，還為我取得了三張CD和海報簽名，嘉惠我們家的集團沉迷；最有趣的是，燕美吩咐我帶朋友去娜魯灣飯店參加餐會，我們隆重打扮，到了才發現記錯時間，餐會已經在前一天結束，辜負了她長征在花東縱谷替我收集的議會同事邀請卡。        3.   這麼新鮮的往事

    王燕美是花蓮政壇長青樹，不願融入民進黨的文化模式，自己開著小貨車，手拿麥克風站在玉里夜市中央拜票，「一婦當關，萬夫莫敵」，在藍大於綠的玉里鎮中，從玉里鎮第15、17屆代表到花蓮縣第14屆、16屆、17、18屆縣議員，從政近三十年，當過基層女工，日本明星大學社會學碩士的訓練，讓她對社會階層的理解和安頓，思索得比一般政治人物更深邃，在派系夾纏中，因為無黨無派，反而以一種超然的姿態出任副議長，蔡英文首次參選總統時由她負責打點南區四鄉鎮，與立委蕭美琴、立委Kolas Yotaka在玉里成立聯合服務處，力推「服務一條龍」，是本土陣營在花蓮唯一的「鎮南大將」。

    她在政治途中的的唯一顛簸，只在參選玉里鎮長。那時，我找了兩個朋友遷了戶籍到玉里，領了一筆不算少的稿費，就決定用來贊助燕美文宣。訂了車票，通知她第二天到車站接我。她一直不相信，我們卻真的到了！一踏進熟悉的「工廠別墅」，選舉志工們圍著我們報告：「啊，原來就是你們啊！這裡的志工多，過夜用的棉被也多。我們就覺得奇怪啊！昨天晚上，為什麼王議員急著去買新棉被？」

    從東京相識又分開後，我們難得重遇，每一次和燕美在一起的故事，都讓我感動。她是個非常真性情的「女漢子」。我們一起訂定選舉計畫，為她拍競選照片，印名片，做三折頁，準備告急戰報，陪她在美得像一場夢的花東縱谷掃街。像學生時代忙著玩腦力激盪的青春營隊，寫了一大堆口號，標舉出關於新玉里新活力新鎮長和嶄新的新市民主義，諸如：

    J新玉里新活力

    J疼惜好山水，重建好生活

    J潔淨、繁榮、美麗的新玉里

    J用真心、用魄力，再造新玉里！

    J生活要繁榮，玉里要進步，努力，是唯一的路！

    J讓我們一起實踐幸福的夢想，愛我們的家！愛我們的玉里！

    J一次只專注做好一件事。

    J全民好鎮長，不分族群超越黨派

    J更紮實的基層建設，更便捷的交通規劃，更美好的觀光願景

    J作秀、喊口號，其實是一件容易的事。認認真真做事，才值得珍惜。

    J王燕美，和您同心重建新家園

    J玉里鎮需要什麼，欠缺什麼，王燕美走過、看過、規劃過

    J王燕美推動新玉里，是承諾，更是使命；是實踐，不是政策欺騙！

    J王燕美的問政成績，禁得起檢驗，王燕美的認真執著，值得我們疼惜！

    玉里鎮長的輸贏，最後殘念收場，我們留下來的故事，卻成為最美的記憶。我用「選一個會做事的人！繁華玉里，王燕美做得到！」做主訴求，記錄著我所看到的這麼好的人，走向一條這麼艱難的道路。        4.   這麼艱難的道路

    燕美家境一直不寬裕。從小養豬，放牛，做女工，半工半讀唸完中學，到日本讀完大學、取得社會學碩士回台，任職台北日系書店副理，這種常人眼中的「好工作」，沒能讓她滿足，她心裡總覺得不安定。一直，想要做些什麼。她常常想回到心愛的故鄉，美麗的花蓮玉里。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她辭去工作，回到花蓮，挨家挨戶去送報、代收共同天線使用費，一邊真摯地拜訪閒聊，在玉里，真的交到很多真情相待的朋友，交到心裡去。在密集的時間裡，她努力去認識、關心每一個人，也看到大部分人的問題，並且讓別人也同樣認識她。

    靠著這樣一步一腳印的經營拜訪，沒有錢，沒有支援，燕美競選國大落選。她沒有氣餒，第二年繼續選縣議員，還是落選。像往常的任何時候，沒有任何援手，燕美還是執意地，做她想做的每一件事。她租了棟樓房，成立婦女中途之家，提供遭遇家庭迫害的任何婦女，無論是金錢、暴力、性……。

    在花蓮，有一個小小的角落，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有人需要，燕美就在這裡。不是為了選舉。她只是想，做她想做的每一件事。第二年選玉里鎮民代表，燕美順利當選。1997年縣議員選舉，燕美向銀行貸了五十萬，自己寫文宣，做了一千頂帽子和第四台影帶文宣，沒有背心、沒有旗幟、沒有看板，沒有任何政黨背書，就這樣投入選舉。

    三輛宣傳車，全都是朋友義務支援，燕美自己開了一輛沿街拜票，其他兩輛的宣傳說明，也都是她親自錄音播放。十天的競選活動，因為欣賞她代表任內「不向任何惡勢力妥協」的作風，陸續累積起來的小額捐款八十多萬經費，在動輒千萬的惡質選舉文化中締造了奇蹟。

    一向強悍問政、絕不妥協的燕美，在街頭謝票時，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的故事，成為基層選舉的傳奇。究竟，燕美怎樣經營她扎實的群眾基礎呢？燕美非常自信︰「人若叫，我就到。」

    議員任內，她的服務品質受到所有鄉親的肯定，她的服務處兼具「派出所」和「民眾服務社」功能，遇上麻煩、受了委屈、水旱風災、水溝街燈鋪路……，甚至是夫妻吵架，誰都來找她。和她接觸過的人都說，她是個會做事的人。連任議員，當然變得很輕鬆，可是，王燕美不想做官，她只想好好做事。

    讓人心疼又讓人尊敬的是，她又挑上了艱難的那條路去走。燕美執意要繁榮故鄉，決定參選玉里鎮長。玉里這地方，她走過一條又一條道路，看過一百個又一百個問題，留下一萬個又一個萬腳印，心裡有太多的藍圖和願景在等待實現的機會。        5.   這麼浪漫的迷夢

    繁華玉里，是她唯一的政見。只要有外地朋友來看燕美，她總是一遍又一遍、深情熱烈地引領著大家深入認識玉里鎮。她常說：「這地方你認識得越多，就越能深深地愛上她。」

    2001年盛夏，燕美車禍，左腳腫脹得不成人形。心疼她的人都勸她好好休息，她總是堅定著意志：「只要玉里鎮有需要解決的問題，我一定得隨傳隨到。」

    她拄著柺杖，為鄉親忙上忙下。因為沒能充分休養，復原得很慢，這麼多年來，玉里鎮，已經成為她的全部。只可惜，這些好山好水，這些勤奮純樸的住民和豐饒的產業，無論是玉里米、文旦柚、金針、茶葉、蛤、油菜花、有機米、有機豬肉、有機蔬菜……，或者是可以行銷全台的玉里羊羹和玉里麵，全都欠缺統籌規劃，不能整體創建玉里的繁華商機。

    玉里擁有可以孕養文化、觀光的各種優質風景，生活機能卻處處受限，生活空間苦無支援，學校經費欠缺、交通僻遠、景點不能串連規劃……。路還很長，夢想已經開始起跑。她積極爭取南區設置大專院校、積極爭取南區設置輕型機場，增加自強號班車，促成玉長公路早日擴建完成，秀姑巒溪旁闢建親水公園，建請縣府儘速規劃新中橫纜車旅遊，促進地方繁榮，豐富玉里生活圈的內涵與範圍；積極爭取發放老人年金、提高老農津貼，推動縣府落實族群文化，加強母語教育，重新規劃行政大樓，簡化行政流程，讓生活過得更富庶、更便利。

    行走在深深愛戀著的玉里鎮，王燕美規劃著一份美麗富庶的觀光地圖。從安通溫泉到安通部落原住民文化園區，深入樂合社區溪谷開發，經過東豐文旦觀光休閒園區，進入鐵份瀑布、冷泉、開心谷，到赤科山金針花園、茶園，舊田休閒觀光農業區，春日、德武哈瑪筍開發，延伸到三民休閒養殖區、玉泉寺公園、源城水源地烤肉露營、山中茶藝園區、長良農場……，她想把玉里美麗的風景和豐饒的物產行銷出去，讓愛看山的人看山，愛玩水的人玩水，泡溫泉，採山產，闔家同歡，快快樂樂……，讓每一個玉里人都能安居樂業，過著繁榮富庶的優質生活，成為花蓮縣最耀眼的一顆璞玉。

    她用母親奠儀兩百萬成立基金會，長期在玉里鎮開辦老人午餐，一餐只收三十元，引進資源，照顧八百多位會員，天天供應營養午餐，呼籲大眾「有米送米、有菜送菜、有錢送錢」，期盼為玉里爭取老人會館，讓愛不斷延續下去。

    生病，讓她不得不暫停腳步，好好休息。端午節，民間俗信中陽氣最盛的日子，適合趨吉辟邪。有人掛天師符和鍾馗像，用於驅散屋宅的煞氣；有人在門上插艾草和菖蒲避煞氣；有人焚燒艾蒿驅趕蚊蠅和邪氣；有人吃五毒餅，提防小人搗鬼；有人吃棗粽，以求早早高中；有人沐蘭湯治皮膚病去邪氣；有人戴香包，防病健身驅邪；有人以五色絲結而成索，或懸於門上，或戴脖頸，或繫手臂，或掛於小孩搖籃等處，可避災除病、保佑安康、益壽延年；我在「葉佐仁外科」手指割傷拆線；長年別具個性的燕美，做化療，去病消災。

    只要休息夠了，我相信還有好多好多時間，等著燕美繼續去完成人生中無邊無涯的浪漫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