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8 11:31:00小蟹子

感恩前行者,想念林瑞明


                1.  奔流

    感恩節,回顧又一年的踽踽前行,但願我們都幸運到----還有很多人可以感恩。

    這陣子,創作坊團隊都在「拼」尾牙時節的年度書推薦,想起陳萬益老師推薦的由許雪姬教授與王昭文教授兩人接力完成的奔流林瑞明教授訪問記錄。這本被視為「林瑞明前傳」的臺灣歷史長河起點,在2015年出版後,誰也沒想到,在2018年就流盡了豐美的水域,萬益老師說:「幸好先留下了口述歷史。

    這位年輕時怪傑般的文青,用長達三十五年的教學和創作,在文學和歷史上,慢慢沉澱成臺灣文學研究與開展的推動者和奠基者。長期洗腎的艱難顛頗,一如台灣命運的淒切坎坷,每一個安安靜靜的前行者都沒有悲傷的時間,認命,才能知命惜命。看著社群頁面跳出來的去年短文想念林瑞明,這麼快,就是一年,台灣的2019,宛如長河小說的縮影,更像政治電影的迅速剪輯,我們經歷了動盪的變化和一段又一段激烈衝擊後的沉澱和累積,一如我們在此時此回眸,同樣的想念林瑞明,有小小的遺憾,更多的是珍惜和感恩,尤其是我們這些站在文學邊陲的小小仰慕者,一點點交會的光亮,都讓這漫漫暗夜,湧現出難得的溫暖。

    記得在2003年,父親住院成大,周六下課,夜車趕往台南,高速公路燐火繁燈,如娥蘇拉從生死交界的旱域(Dry Land),張望遙不可及的輝煌。病父在深夜對往昔迷離有幾許牽纏,聊起日治時期台南州廳變身為剛開幕的「國立台灣文學館」,笑說第二天就去走走看看,回來和父親分享他的記憶、我的參與,以及我們共同的想望。

    真到了台文館,在門口被警衛攔了下來,才知道僅周六周日開放,平日必須由團體預約參訪。也許文學館在台南古都,還是個剛成立的「異質存在」,一向乏人問津,警衛對我們一行突然闖入的「異質存在」,生出幾許好奇,忍不住問起我的名字和拜訪的緣由。我囁囁嚅嚅,仿如握著一張陳舊的文學名片,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我對文學輝煌的嚮往:「我,我是個小說家。」

    警衛通知館長後,沒想到,電話裡傳來館長熱情的邀約。進了辦公室,才知道第一任館長是1950年出生的林瑞明先生,筆名林梵、林退嬰,台南人,同時是詩人、作家、評論家、文學研究者、歷史學研究者及文學史研究者,在20031017日至200591日間,透過首任台灣文學館長的經營努力,建置出從此延燒全台的文學館樣貌。

    那些時,除了讀了點詩人林梵的詩,自己一直是個文學邊緣人,無聲走在自己的宅天地,沒想到,就在那個偶然的切入點,和他一起喝了很好喝的台灣茶,聽他對年輕孩子殷殷囑託,仿如有無限的期盼,等待著更多的努力可以接棒。無論我們幾歲,能夠這樣一直被文學前行者照顧著、期待著,真的是一段美好的幸福人生。
 
             2.  尋找紅靈魂的小蝦米

    想起葉石濤先生在時報文學獎決審會議時,為我的〈尋找紅靈魂的小蝦米〉,投下唯一一票,並且在「拉票說服」失敗後,成為我的守護天使。開始關注著我的創作,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現武俠小說《千年煙雨》開始連載時,立刻憂心忡忡寫信給我:「秋芳,南部有人用你的名字投稿寫武俠,你要去更正。」

    年輕時多麼瘋狂縱恣呢!我笑回:「葉老別擔心,那篇武俠連載就是我寫的。我專事創作,甚麼都寫。」那時,我還未滿二十五歲,小說中盤根錯結的陰謀核心,來自數百年武林重鎮《國民山莊》,年少輕狂,連隱涉暗喻都不曾仔細設計,直接標舉出政黨,可惜,效果很差,連我最親密的同學都笑著說:「國民山莊,好像在寫國民賓館,讓人看了就很想去旅行。」

    也許在創作一路上,我只留下些跌跌撞撞的任性。寫〈華印有兩個女人〉時,鍾肇政先生為我力爭吳濁流文學獎小說正獎,最後只得了個佳作時,他非常遺憾;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和方梓並肩同行,啊?中年得閒,她的小說一出手,竟然就是正獎!凝視台灣土地的人,這樣臥虎藏龍,真值得開心。

    更值得珍惜的是,好多好多深情又認真的台灣文學前行者,懷著真摯,為我們樹立了許多典範,留下好多動人的亮光。中年轉攻兒童文學,在靜宜大學兒童文學研討會議上發表〈拓展上少年小說中的台灣風情〉,選擇台灣終戰後初期、中期和新生代三個階段中活力充沛的小說創作者及其作品,耙梳埋藏其間的「青少年特質」和「台灣意識」,一方面作為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的中介橋樑,同時也豐富了少年小說的領地,讓台灣本土小說的營養,成為少年小說的一部份,同時被青少年所選擇、所佔有,成為青少年的閱讀可能之一。趙天儀先生溫暖地譽為:「這是台灣文學和兒童文學牽手的起點。」

    很喜歡這樣充滿溫度的文學領地。回想著生命中偶然的交會,我們都是尋找紅靈魂的小蝦米,在荊棘中種植著鮮花,在荒蕪中擁抱著希望,有不捨,也有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