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界無限

    「這個小孩好可憐啊！現代人竟然還有爸爸是礦工、媽媽替人洗衣服，每天早上，陪媽媽到處為客人送衣服的小學生。」創作坊行政姊姊一邊為孩子們的作文挑錯字，一邊「入戲」地感傷。我非常鎮定：「應該是有閱讀習慣的孩子，把自己的生活代入童話故事或兒童小說。」

    接過這本作文簿一看，果然是羽涵。我笑著解釋：「這孩子的爸爸是校長、媽媽是美術老師。這是她在虛構和現實穿走時的遊戲自由。」

    這種「真實事件虛構化、虛構裡又處處藏著真實」的趣味，是羽涵還待在「小女孩歲月」最開心的生命沃土。在她的文字裡，去過狄斯耐樂園、玩遍好多國家，還創造出一個「美國」，不是America，而是「這個國家很美」。開滿小花小草的山谷，動物、植物，還有大猩猩、小貓和大象，吃飽就睡，睡飽就吃；一年有100天春天，100天夏天，秋天5天，冬天7天，只有兩個節日，兒童節和母親節。最好玩的是，美國有一所「中壢國小」，裡面有盪鞦韆、溜滑梯、跳格子、爬欄杆，還有大操場和中操場，她最喜歡在小操場上玩。

    其實，他們從來沒有出過國，爸爸的生活世界裡只有「認真工作」。一直到她大學畢業、哥哥研究所畢業，爸爸、媽媽特別騰出時間，這一家四口，才第一次出國飛往歐洲，一起生活兩個月，成為他們「零存整付」的輝煌，永遠在記憶河岸邊閃著光亮。

    然後，她拿到碩士學位後準備飛往英倫再攻博士，我想過很多種臨行前的活動。逛街購物？徹夜聊天？專心找好吃的東西？在每一件行李貼小紙條？一起去學「中華料理」，擠在烹飪教室相互打氣？還是全台環島，在記憶裡描繪著「日後的遠方」？結果，她在出國前寶貴的「倒數時間」，騰出好多時間陪我待在家裡，一起聊天、看小說、喝雞湯，或者是吃7-11的握便當；有時到創作坊，協助結業，陪伴值班，清洗整理，還在打雜的空檔裡反覆地問：「還有甚麼需樣做、需要洗的？」

真是「經典問句」！這樣「執禮謙恭，追摹古風」，讓人受寵若驚。這就是這孩子讓人牽練的的地方，她很愛笑、很戀舊，甜蜜的家人，熱鬧的遊戲和過年，來來去去的同學和朋友……，在她的透明世界裡，翻演著純真甜蜜的人情舊事，每翻到她小時候的照片，沒有一張不是瞇起了眼睛開心大笑。

即使飛到天涯海角，對於「舊人」，總是諸多牽戀，寫信，成為她的「特異功能」，總是可以帶著我，脫走現實綑縛，通往美麗的遠方。她那特愛編故事的小腦袋裡，常常創造出許多神奇的「充滿記憶的空間」，Po很多快樂的照片、聚餐的照片、嬉遊的照片，問起生活好不好，當然都只能說「很好」，要不然，隔著千山萬水，還有甚麼方法可以陳述那些說不盡的疲憊艱難？
                                         2.     海誓山盟

小時候的羽涵，常繞著大自然自由自在地生活著，最快樂的事，就是到美麗的世界去旅行，她現在確實悠遊在美麗的歐洲各地，卻也扛負起童稚時不曾想像過的渴望和壓力。漂流天涯海角，有很多迷惑、很多恐慌，當然，更多的是「勇氣」，讓她在無根的漂流中尋找依存，也尋找答案，用大塊的時間熬夜查字典、翻譯、做作業、寫論文，又擠出好多時間縫隙，做美食、跑夜店、繞山花、玩雪景……，還有興致射箭、剪紙、種花、養狗，為生活注入許多美麗的小巧思。

糾纏在報告、論文、旅行、談戀愛、譯稿和博士研修之間，活得積極、豐富、光燄鮮燦。我想起法國文學家雨果所說：「人可以活兩次。頭一次是在生命開始的那一天，第二次則是在愛情萌芽。」

我們的人生腳印，深受成長基模影響，從出生開始，隨著原生家庭、社會氛圍、文化模式，慢慢刪修成「我們一直習慣」的那個樣子。直到我們遇見一個人，像星體撞擊，打亂一切秩序，甚至願意付出生命去交換混亂、痛苦而又不能自拔的未知，這又成為一種「新生的機會」，像產婦臨產，出生，或死亡，變成一種「待產」的漫長修煉。

和第一次不自覺「被生下來」的差異是，第二次出生，我們自己參與「接生」。在談戀愛的時候，我們用更高標檢視自己，用更全面的期待張望未來，為生命注入營養，加入所有生活中的想像，形塑願景，即使不能盡如己意，仍然有足夠的時間，讓自己做好準備，所以，哲學家薄迦丘做了樂觀的結論：「真正的愛情，能夠鼓舞人，喚醒內心沉睡著的力量和潛藏著的才能。」

羽涵寫了封信：「現實生活的優先順序，一定比小情小愛小娛樂來得重要。相處是互相的，我對人好，人自然對我好 現階段如此足矣。該去德國散心過啤酒節，該享受的刺激和自由，我可不會放過。當然，我自己的夢想，也只有自己能讓它實現。我覺得，感情相處的最佳方式，就是一起去登山健行，看大自然、攀岩、騎馬……等等，這比帶我去Outlet或是百貨公司還深得我心，這些小小的夢想 我自己都覺得可遇不可求了，就這樣，實現了=_=" 真奇妙！」

大自然是我們最美麗的盟誓。在無邊放大的自然裡，我們不需要學習會很本能的謙卑、嚴謹，相互珍惜。這可能是多年來的「教師節感恩作文比賽」，讓我最開心、也最安心的一封信了。

對照著照片裡正在畫衣服的這個小女孩，好像她也這樣靠著倔強和努力，畫出今生最適合她的衣裳。遇見一場穿透荒野，攀岩、登山、野營的愛情生活，呼應她千里迢迢，遠赴歐洲去關切世界氣候生態，我們憂心不已的地球未來，成為她論述裡的重心；而她自己的幸福未來呢？會不會也成為我們一生永遠放不下的牽腸掛肚？

3.     但願無憂

    我喜歡能吃苦、習慣搏鬥的人生，即使五年沒動過毛筆字，為了宜澧和知昂畢業，還是重新提筆，寫了「莫忘初心」。 宜澧「待人極寬，律己甚嚴」，永遠藏著「最初的真心」；知昂歷經奮鬥浮沉，知道有順逆、有哀喜，更帶著勇氣和信心，仿如日出東山，世界很大很遠。

    羽涵結婚前，我只簡單寫了「無憂」，打了個黃金綴飾，放在她的心口，但願無憂。這孩子是「超殺女」，沒必要地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和太多的內心戲，希望她明白，我們的愛很簡單，不需要看見甚麼光輝成就，我們在乎的人，只要幸福快樂就好！

    就在她準備結婚登記前，我從「永遠無條件的全部接納」，第一次，轉型成「從此要為自己負責」的嚴肅囑咐。我的叮嚀也很簡單，首先，拒絕重複，有一些爭執、有一些衝突，如果不斷重複，就要繞開，人的個性很難因為愛而改變，人生的難題，不是全部都要解決，而是理解兩個半圓要組合成一個圓，不是誰要完全去遷就誰，而是確認在一些些縫隙和空洞中，找到自己的堅持，覷見「不必要求別人、自己做得道的改變」，這樣，才有足夠的熱情和動力，不斷往前滾去。

    接著，記得美好。收藏美好的記憶，不是為了展示，而是為了撫平自己的悲哀、暴怒，以及任何不定時偷襲的負面情緒，像「幸福存款」，讓我們在艱難粗糙的現實生活裡，禁得起各種揮霍，羽涵從婚前開始寫了九篇「英倫幸福日記」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category/29，記得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人生在「幸福」和「不幸福」的岔路上，最要緊的選擇就是，那麼多混亂的往昔切片，我們挑撿了哪些生活碎片重新拼貼了自己的記憶？此生幸福，多半是因為我們願意，選擇美好。

    最後，豐富自己，深情分享。再親密的情誼、再深情的伴侶，都不可能攜手一輩子不爭不吵永遠想在一起做在一起你知道我我知道你，因為事實如此，生活裡的不如意，也都成為風過水痕、湖映千山，我們沒有比別人更幸運，當然也不會比別人更不幸，回想這一路，每一個轉折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一路走到現在，就是最適合我們的人生。

    每一天打開眼睛，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想一兩件喜歡的事、想一兩個喜歡的人，啊，我們在這裡，這就是幸福。幸福是花香，當我們深深察覺自己幸福時，越能夠對每一個迎面而來的挑戰，帶著新鮮珍惜的心，每一次柔軟的相遇，都不是理所當然；每一次艱難的挑戰，成功也好，失敗也好，都是生命嶄新的刻痕，讓我們在心志的鍛鍊中，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