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歲晚

    每到年關將近，喜歡針對生肖年寫幾個字，歲末前邀吳鳴寫的〈從心上化為在手上的毛筆字書寫〉，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我喜歡看字，尊敬所有熟年後想要好好寫字的人，繁華落盡，筆致裡有一種充滿溫度的真淳，讀來特有滋味。元旦剛過，即將迎接農曆年，麗雲送來幾張「豬事平安」，小豬眨眨眼，非常可愛！認識她的人都笑說：「麗雲這樣端莊拘謹，怎麼寫出這麼調皮的春聯來？」

    看著這些春聯，心裡像在年關交接的塵埃裡，開出一朵花來。我很少練字，只是喜歡墨在紙間的流走，朋友們謬愛，送了我始終寫不完的各色冷金箋，幾十年來，創作坊的牆面上，常常張貼著我亂無章法的字。後來，和麗雲一起在畫室中學素描，總覺得她才華洋溢，只是謙卑自抑，寫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字，在無人的澗戶裡，安靜地好看著，我喜歡她的大字，彷彿真實人間中的寧靜壓抑，都在筆墨間找到揮灑的自由，於是，我讓出了創作坊的牆面，循著我們上課的素材，麗雲開始「展出」她的作品。

    她原來是個很棒的國中國文老師，我陪著她，在畫室裡學三國Q版人物，找到淘氣的童心；我拜託她把一手調皮的線條，帶進創作坊教室畫一些Q版化的生肖角色，帶著孩子們珍視自己的獨特存在；我在她幾次師生書法展中，特別看中了一幅「平安喜樂」，央著她寫了給我。她寫了不知道多少張，才算對自己有了交代，我卻不依不饒，非要她簽名落款不可，她幾番為難後，終究還是寫了名字，美麗的雲，在每一天我出入電梯時，送上一點點浮雲般的美麗祝福，平安喜樂，我喜歡在生命中擁有一些簡單的朋友，喜歡在這些簡單中，看出一些些不簡單。

    豬年屆近，把麗雲送來的小豬春聯張貼在白板上，讓孩子們自由猜測，這幾個字寫了甚麼？從三個字「平平安」開始，孩子們忽然意識到，圖也是一個字，從「豬平平安」、「豬年平安」，摸索到「豬事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從最初的「諸事平安」，到因應生肖年諧趣的「豬事平安」，到畫起一張「小豬圖」的「眨眼小豬，事平安」，生生注入「遊戲的心」，就是一種風雅的閒情。
                                         2.  晚香

    孩子們在上《詩經》時，從十五國「風」和小「雅」的世界裡，我們一起進入關於「風雅」的嚮往和摸索，有孩子在家裡的魚缸上寫了「年年有」，字跡背後的小魚游來游去，想像「年年有魚」；我想起當年在基隆小魚家喝茶，茶罐上有跳脫的毛筆字寫著「不一定香」；不知道多少年前初識李蕭錕時，他說：「秋芳，不就是晚香？」，他寫了「晚香」兩個字給我，我鈐上「無邊風月」的印，卻在好友的強力推薦下，掛在廚房前「到了傍晚就很香」，直至如今佈滿印漬，有琴棋書畫詩酒花的世外幽情，也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間煙塵，真真充滿了雅趣。

    我寫書、演講，簡直把「對字，多一點感覺」當作一種信仰。讓孩子們對照「Life」和「Love」，華譯出對應的名字後編故事，「對字，多一點感覺」成為一場華麗遊戲。生活和愛常常是兩兄弟，我先以「來夫」和「賴夫」舉例，大王子來夫很勤勞，來來去去忙碌為人民謀福利；小王子賴夫總是賴床，直到大洪水來了，來夫犧牲後，賴夫不得不扛起責任，生活總是充滿意外，愛在犧牲痛苦中成長；孩子們創造了「來福」和「辣福」兩兄弟，生活每一天都一直來一直來，只有愛會讓我們刺激、流淚；還有另一對兄弟，哥哥「萊爾富」喜歡幫助大家，弟弟「樂夫思」喜歡惡作劇，有一天害到自己的哥哥，直到幫萊爾富掙脫陷阱時，體會到幫助人的快樂，從此，兩兄弟一起幫助人。

    有的時候，生活和愛充滿掙扎、相互滲透。「樂夫」的生活很簡單，每一天都很快樂；認識「樂福」以後，藏在愛裡，有掙扎、有變化，可是還是會找到幸福唷！「狸夫」天天忙忙碌碌，不小心被「龍夫」吃了，小狐狸在龍的肚子裡鑽來鑽去，龍夫飛天下地，還是沒辦法甩開狸夫，最後想辦法吐出狸夫，狸夫習慣了龍夫，一直待在他身邊，教會他注意好多小地方，發現很多樂趣；「羅夫」很愛護動物，發現航海王「魯洛」(哈哈！魯夫的弟弟)喜歡捕捉動物做成動物乾，帶到海上，他到海邊想勸魯洛，掉進海裡被航海王所救，在船上發明淡化海水種植蔬菜，保護動物，也增加了大家的營養。

    每一天打開眼睛，無論是生活或工作，纏繞在真實和虛構之間的閒情和雅趣，真的很快樂。能夠無止盡的編故事、寫故事，把生命所有的傷痛和缺憾，都在故事中遇見圓滿，不也是一種「晚香」的人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