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米老鼠一樣大的台大

    台大90歲了！朋友們笑說：「哇，台大和米老鼠一樣大。」

    真的耶！台灣奇美集團創辦人許文龍、古巴革命家切.拉瓦格、美國波普藝術開創者安迪.沃荷、日本漫畫之神手塚治虫，都擠在這樣充滿開創精神的1928年出生；英國在激烈奮鬥後從悠長歷史中掙脫，獲得所有婦女的選舉權；新生出無限勇氣的美國，由華德.狄斯耐在接生了世界第一部有聲動畫片《蒸汽船威利》主角米老鼠。

    台大校慶是11月15日，米老鼠的生日在11月18日，他們都是天蠍座，表面沉靜，內心充滿用不完的驚人耐力和意志力，一旦決定目標，絕不放手。
    從這樣的學校畢業，我們或多或少都帶有一點點放肆和天真。接到中文系同學洪淑苓的邀稿函，計畫不同世代的回憶結集《台大文學椰林》為台大90歲賀壽。想起那麼多純真任性的疏放歲月，腦子裡立刻浮起〈世界很大，我們一直年輕〉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76496804 ，循著文字，斂盡紅塵，像湮遠的中世紀傳說，回到「貢獻這所大學於宇宙」的遙遠殿堂。

    從11月9日校慶前的新書發表會回來，帶著《台大文學椰林》，和小四、Spring在剛翻新的新埔小農市集咖啡屋裡，貼著大片玻璃窗外連綿的稻浪，記憶如潮，我們就這樣一面翻著書、一面回顧著一段又一段的青春舊事。
         沒多久，小四飛往俄羅斯的空間冒險；Spring帶著相機，呼喚著我和她一起，踏向台大遙遠的時間遊蕩。一早到小七把〈世界很大，我們一直年輕〉整篇文章縮印成單張A4，圈出每一個文章中出現的地景，一路在留影中反覆對照著青春今昔；午餐時認真核對縮印文章，去過了就打圈，漏掉了的地景，得不厭其煩地補足；最後還複製多年前坐在階梯上張望世界的姿態，同樣用左手撐起下巴，仿如歲月還魂，照片成為時間癡人的來回通道。
                                  2.   和照片一起還魂的流光

    台大的椰林大道，長長的，看不到盡頭。一入學，我們習慣買二手腳踏車，迎著風，越過舟山路，可以騎很遠很遠，只是，那些時農學院的荒疏大氣，現在都成了精心妝點的生態池。
    年輕時跟著身體裡的食夢獸，奔走在不同的學院校區，最後還是安定在文學院。那走廊、那教室，那常常浮來盪去的流光，以及一個又一個照顧我們的老師，都成為記憶中最美的微光。
           一直以為《詩選》老師方瑜講課的窗外，有一棵極大的榆樹，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竟不記得是夢囈還是想像？
      文學院大教室外邊的子蓮花塘，已經放乾用來陳設朱銘銅雕，坐在這裡，耳邊師仍響著《詩經》老師裴溥言宏亮的歌聲，以及飄飄如仙的麋文開先生。
          校園變遷更迭，如熟齡催化。昔時放紙船的醉月湖邊，小橋橫切湖面，咖啡屋的熱鬧，越襯出自由奔放的灰飛煙滅。
    值得珍惜的是，傅園依舊。傅斯年校長「若有學生流血，我會跟你拚命！」的真摯、勇敢，仍庇護著足以讓我們繼續哭、繼續笑、繼續愛、繼續奮鬥的青春母土。
                               3.   和她們一起走過的2018

    整理照片，才發現一向熱愛攝影、極為挑剔的Spring，拍了好多霧霧濛濛的鏡頭。一邊刪照片、一邊感受到時間的冷面，杜牧說：「公道世間唯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青春時靠著文學院長廊微笑時，哪可能真正明白，這世間不能挽回的，豈只是白髮而已？

    看著照片上的門窗，一扇又一扇遠退，記憶慢慢浮起，Spring這些年在遽急的眼力退化中輾轉求醫，春日時幾近失明，倉促開刀，黃斑部衍化的後遺症讓白內障驟然惡化，半年間又得動第二次刀；小四從俄羅斯回來時，帶著好多時空絕美，同時也帶著迅速惡化的皮膚紅腫；我自去年血栓後長期吃抗凝血劑，隨時在吃藥時極易血流如注、要不就是停藥時和不定時血栓拉鋸中反覆。
       我們在2018這年，挑了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做遺囑初議，如果生命無常，希望我們記得的都是最好的時光。台大90歲，讓我回想起一段如花歲月；小四從俄羅斯回來後的寧靜閱讀，以及搭配俄羅斯的主題鋼琴練習，讓我們忽略了她在求診期間的奔波、懼怖。

        屆近歲暮，Spring在連續十幾天的糾纏忐忑後終於動了手術。和小四一起在新店慈濟醫院相陪，Spring進了手術室，我們在「靜思書齋」喝著好喝的豆奶咖啡，一路回顧著人生從「自娛」到「娛人」的好事、壞事、糗事，以及在歲月篩汰後慢慢都變成好事的諸多悲歡浮沉。

       出院時遇到年休，高承載交通管制剛好限定三個人。就這樣，開在高速公路上，我們一起走過2018，有驚怖的病痛，有相互理解的陪伴，更棒的是，一早初醒的冰寒風雨，都被陽光照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