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記憶的醃製

    從保加利亞移居到感性自由的西班牙、並且由德國這個歐盟資優生做理性嚴謹保證的超級網紅楊科.茨維可夫在《偏見地圖2：航向海平線》說了個脫走主題的發現：「要說世界上有甚麼事比一直聽歐吉桑臭彈當年勇更煩，我還真想不出。科學證明：他們頭殼裡的神經元已紛紛作古，感知能力也已彈性疲乏，千瘡百孔的記憶被醃漬成了不朽的神話，人生裡的經驗也已重組成新的史詩。」

    這段話，對喜歡「離題閱讀」的我，形成特殊魅力。我猜想，他可能不是太常和「臭彈歐吉桑」相處，所以不知道，他們確實可以重組人生經驗為史詩，把千瘡百孔的記憶醃漬成不朽神話，但神經元還沒作古，感知能力尚未彈性疲乏，所以，絕對保有實力，針對生理變化和環境遇合加以重組、改編，在我們不注意時，隨時推出新劇碼，直到遇見想像中的圓滿。

    當然，「歐吉桑」想要臭彈，有幾個必要元素。首先，真的得有點歷史成績；其次，有一些發表舞台；最後，也是最高危險的致命因素是，隨著時間累積，熟年後也許腦袋滿了、也許氣力虛了，越來越不在乎仍然充滿吸引魅力的未知世界，有時候，「歐吉桑臭彈」這種症狀，可以滲透到男女老少無所不包，最恐怖的是，大家都發現了，只有感染的當事人不知道，讓人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這就是生命的限制和循環，很少人可以置身其外。2017年，應邀寫了「九歌40年」和「台大90年」的回顧，歲月竟然開始以40年、90年這樣的單位從我身邊流過，當依雯在2017年度報告書伊坂幸太郎《孩子們》和《潛水艇》的主角陣內身上，發現和我的共通點時，我又在《潛水艇》裡找到這些證據：「陣內不管是某個人的八卦趣事、電影或漫畫情節，經他轉述，有趣程度往往會倍增。並非他故意誇大其辭，而是腦袋裡存在著某種變換裝置或電流變壓器之類的東西。」真是膽戰心驚，我怕不自覺把千瘡百孔的記憶，醃漬成不朽神話，是這種神祕莫測的電流換裝、腦袋變壓的裂異，早超出我的控制範圍。

    回想起這些年的年度跨年紀事，源起於2002年歲末杜明城老師隨手一問：「這一年，你讀了哪些書？」我那「鎮內變壓器」一發動，竟然簡介了348本書和16套漫畫；接著在發表三篇會議論文和期刊論文的研究所期間，紀錄電影沉淪。這樣起了個頭以後，繼而不知自制，雜事越寫越多，想想真有勁，人人在元旦期間狂歡，我多半關在電腦前「自虐」，一寫數萬字，16年間跨年雜文，竟然寫了60篇，沒有一絲國計民生，純粹記憶醃製，成不了神話也無從野放。

    2017年回顧，刻在身體裡最驚天動地的轉變，就是意料不到的「靜脈血栓」。排除腸積血後，從生死邊陲回歸第一次「還魂宴」，在長年熱鬧著的「吃喝玩樂三人團」中別有感慨：「我們三個人，一個特愛吃鹹、一個特愛吃辣，只有我不鹹不辣不吃肉只喝湯，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是我先中風。」

    大家哈哈大笑，引為趣談。日子仍舊忙忙碌碌在「醫院散步」中打轉，步履形影很快也淹沒在煩忙病房；不怎麼乖的電腦，這一年特別搞怪，六度出動電腦醫師林恩人急救，常常惡化到緊急住院，只是，無論是我或電腦，和身邊巨大而無從挽回的生老病死相較，都變得微不足道。

    歲末最後一次倒垃圾時，笑對垃圾袋說：「血栓，頭痛，蜂窩性組織炎、肉芽腫、半規管失衡耳鳴暈眩……，全部丟進去了，綁緊一點，一起丟掉！」
                                                           2.     微小的史詩

       開始每天一萬步，盤旋新街溪、老街溪、莒光公園、中正公園、新勢公園、石門水庫，從龍潭、大溪、永安、桃園、復興慢慢拓展到新竹，隨著行腳流動，開發蔬食地圖；發現取代「馬可先生」的德式麵包「Backhaus」，一整年都飄著童話黑森林般的夢幻香氣。

    父親這年的健康堡壘迅速崩裂，肺積水，腦積血，反覆出入醫院，家族盛景如《紅樓夢》裡的大觀園，隨時可能倒塌；甥女兒小琦撞飛了的天外車禍，更是顫然心驚，讓人噩夢連連。兄弟姊妹們的健康警報，一起抵達「大保養」期限，因為「青田中醫診所」的救命示警，除了不斷得作化療的大哥來回台大醫院之外，就近的大哥一家、大姊一家、四哥一家，都成為「青田中醫診所」會員，簡直可以買家庭團票。值得開心的是，晨暄「收涎」典禮好可愛，甥女兒咪咪結婚了，總是誰需要就戮力幫忙的小斌升了上校，更讓我覺得「芬芳會回頭」。

    和久不見的瓊、燕如、文學家房東、陳憲仁先生，慢活談心；賜珍和梅貞都是生命裡安定的印記。為了回顧「台大90」，在霧鹿社群找照片，撿回好多大學社團老友。謝政興等於是我的醫療手電筒，這樣溫暖的照亮前路；王正祥夫妻幫忙甚多，意外的收穫是，這聰明的物理教授還允諾為創作坊孩子們寫一篇武俠隨想；這一年邀集劉知昂、陳芳、李子堅、黃蕙君、鄭雯芳、陳佳秀、謝鴻文、銀色快手、林秀英、李梅貞、廖雅蘋、陳憲仁寫2018年的12封信，真的很歡喜。

    我這從不參與公共事務的「邊緣散仙」，第一次走入人間，接任社區文康委員。費玉清演唱、NSO《狂喜之詩》」、「藍色電影夢」歲末音樂和社區的「有聲有色」電影音樂會，豐富了季節的聲音；最難忘的是，淑委一家人的慎重珍惜，知昂、宜澧和毓庭的小音樂會，總讓我有一種「幸福這麼簡單」的吁嘆。

    新書寶寶《逆天的騷動》最特別的是邀得極尊敬的陳萬益老師和我的得意門徒毓庭並肩作序；中大學生鄭雯芳專案訪談，難得地看到還有年輕的孩子為文學落淚；隨著《明道文藝》改版，三國專欄落幕；住院缺席蘭陽文學獎童詩決審，感恩陳木城、王金選各自承擔了18篇評語。為摯愛的裴溥言老師整理出22000字懷想；為2017年的新書《成語典故植物學》寫推薦序（從塵埃裡開出花來）；為鄭宗弦新書《穿越故宮大冒險2：神奇的肉形石》序寫〈寶，可夢〉、為山鷹新書《隔壁班的天才》序寫〈關於這本書的前身、今世、來生〉、為張友漁新書《壞學姊》序寫〈名字小拼圖〉；最開心的是，看創作坊夥伴淑儀美夢成真，為她的第一本書《綠玫瑰》寫〈一直走一直走，就能遇見幸福〉。

    參與中原國小「與作家有約」，春分日為孩子們講「做一個雞集有為的孩子----成語典故真好玩！」、冬至前為孩子們講：「種一棵世界樹」；在桃園土地公文化館主講「從土地裡長出一棵樹」在竹科國家輻射研究中心主講竹塹文學營「對生活，多一點感覺」、「創作實務操練」；為2017新竹市本土語授課教師教師進修研習在科園國小主講「故事，童話和小說的身世滋養」、「記憶，童話和小說的創作花園」。
                                                       3.   自己的神話

    和「力氣很大」的佩娥聯手整理倉儲後，從來不管創作坊存貨的我，開始用一種新鮮的眼光回眸一路走來；迎接用Jo Malone香氛來拼組創作坊團隊拼圖的亭亭主任，並置海鹽的微鹹與鼠尾草的簡潔純樸，揭露水瓶座的自由、活力和瘋狂縱情，更有趣的是，她的心愛女兒阿菲，竟和創作坊中壢教室同一天生日呢！血栓出院後，放開對創作坊的反覆叮嚀，只剩下兩個小小的提醒：「職場沒有快樂保證書」、「踏進雕花大門，謹記自己的專業。」

    步調放慢的期初營，大家都變輕鬆了，針對《幽夢影》和《元曲》，一年兩度開放的「春秋民宿」，沒有神經質的備課和哭笑不得的檢討，竟還有餘裕偷閒評點三國改編的網路劇。成語典故冬令營延伸《酷寶》摺紙手藝，讓孩子們摺紙設計主角，模仿歌劇院的旋轉舞台做紙箱劇場，孩子們第一次完成的動畫短片，真切參與了影像串流的未來預言；毓庭到兩廳院轉了一圈，在古典音樂和現代生活的平台建構，別有省思，為孩子們元曲朗誦的音樂後製，帶來好多喜悅。

    年初尾牙聽毓庭「超越前輩導聆」的《恐龍當家命運版》音樂分享，兼具寬宏和童趣，第二天還加映尾牙讀書主題音樂會，年終又川祖在不同時代音樂家的拼貼中，領著團隊演出形同「不可能任務」的穿越音樂會，兩趟創作坊小旅行，高密度裝載著同心共好的印記。「幸運草」小旅行團固定在春秋兩季的台灣旅程，因為淑君和依雯的用心規畫，總是把遙遠的馨芬編織成記憶的花環。

    和夥伴們在「晶麒莊園」(HoneyWood Cafe)下午茶，一起畫素描；秉慧主辦老街溪春遊，藉由地圖明信片走過記憶麥田；立秋月圓，帶孩子們月下散步，文青小旅行，在「甘田」喝果汁做圖文筆記；同樣在「甘田」，巧遇淑委，獲贈1999年毓庭送宜澧的紙雕作品，仿如神仙魔法。歲末收到書瑋送的手工年曆，好漂亮啊！用來上歲末符號時，重新翻讀和媺晴的交換日記，人生最美初相見，沒有現實的污染和改變，這樣的感情多像烏托邦？

    如侯鳥回歸的淑儀、德玉、育甄、鋒樺，宛如時間刻度，在世界劇變中標示著讓人安心的不變；一向忙碌的乖寶奕寧，在我出院後，一趟又一趟往返創作坊，讓人感念；到國立藝術館參與毓萱和博乙「漢霖說唱」相聲表演，又期盼孩子們參與不斷變動著的大世界。昕妍聯合芳莉、楷儒成立的「一探儒林見芳妍」小專欄，剛好接手博班畢業的英倫小特派；小特派滿腹經綸，卻信心十足地在求職前一心放進「創作坊學經歷」，開始舉辦創作坊英譯投票，正式定案：Dreaming Plant --Chiu Fang Learning 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