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青春夢
從2016年開始,燕如和瓊在訊息小窗頻頻呼喚、邀約,假日?非假日?每個月固定把空白日子攤開,三個人各自勾選,分別又被應該做和想要做的各色雜務延宕,老友相見的復古戲碼,沒有迫切性,日子就在卮言碎句間慢慢往前走,到底幾年不相見啦?五年?還是十年?會不會猜得太久遠啦?直到終於敲定歲末餐敘日期,瓊身體出現警訊,取消延期,始終是相信天長地久的老朋友間最簡單的選項。
看起來,我們沒有想像中那麼悠閒,但其實也沒有那麼忙碌。只是,閒閒沒事找老朋友閒磕牙的時代,好像都成為非常遙遠的「古典」。就這樣,一年又拖過一年。直到2017年11月4日晨,收到燕如短訊:「昨夜夢中相見,大姊和廠長兩人執著我的手說,好久不見了,道聲還好嗎?我就哭了,然後醒來。我想這是提醒我們相約的事情,可別忘了!我們年底之前,有機會聚聚嗎?」
這一天,鄭清文先生驟離。回想起2016年6月24日,教育部文學獎童話評審現場,大家等著鄭清文,他從距離會場最遠的另一端跨進植物園,樹影掩翳,花葉搖移,走著走著就迷路了,多像童書幻境呢!散會後,一向有點害羞低調的我,遇見了喜歡的人,特別合照一張小像。大雨剛過,我們踏過水滴、走過蓮池,從藝術館慢慢走出南海學園,一邊提出文學展望,一邊也看著在我的論文世界裡開鑿「台灣文學」和「兒童文學」牽手的起點,推動著我在學習、研究、創作、論述中合流又開展,步步踩探在流光閃爍的歲月河,日移時往,偶有一點點的溫暖和戀念,怯怯回溫。
「到了這年紀,好像很容易跟某人見面後就成了最後一面。」吳念真的感慨,讓我想起多年前蘇小歡和為「周一無肉日」設計Logo的年輕美編,一別,也成永訣,生死無常,不分年紀。那時,他對生死無常的感慨是:「我們見個面吧!人生輕易就是最後一見。」
能夠一見喜歡的人,真的要好好珍惜。把空白日子各自勾選的訊息小窗又跳出來了,這一次,沒有甚麼應該做或想要做的事可以阻撓老友相見復古戲碼上映。
誰也沒想到,月底的約定,又被突來的採訪打亂,空白日子各自勾選的「電玩小遊戲」,從頭跑了一遍,燕如斷然決定:「就先把握當下春光,來個會前會囉!可惜不能廝混更久一點,呵呵~」
忍不住笑,從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耶!這樣還廝混得不夠久?文青果然非常Sentimental。直到聚會前一夜,才發現燕如有緊急採訪,人到中壢,四點又得倒回跑花蓮。提議換個時間吧!創作坊有課,我在二樓上課,學生討論時間又跑下辦公區看電腦三方行程討論開著,樓上樓下跑,燕如直叮嚀,小心別跌倒,下課後直接通電話,我大笑,別擔心,跌倒的故事經歷多了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2489319/#15 ,別辜負「耐創難死跌倒女王」的大名啊!
一旦積極,就能有為,我們的價值觀,決定了時間分配。終於要相見了!開始物色有故事的場景和禮物,為還帶著安天下之怒的萬年文青燕如準備「養氣茶飲」禮盒,仙女姊姊則是「美顏茶飲」;還找到燕如的東遊記,文字有記憶,透過林凡女 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4073548 ,不凡公主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4073553 和忠臣透明人 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4424979 ,呼喚著遙遠的2003年共同往昔,這一別,原來十四年了。
原計畫在創作坊坐坐聊聊後,像納爾遜將軍般冒著冷風河堤散步到「素色原味」喝果汁、吃素菜,而後到堤岸邊喝咖啡,因應燕如的工作行程,改成晨起即行,掙得多一分鐘也好,瓊不上課不諮商,如不報導不垃圾,我不教學不創作,就這樣,一起懶懶過半天。
不慣早起的瓊,第二天竟睡過頭,燕如真的實踐「會前會」了!直到大家會合交換禮物,從事餐飲管理的仙女姊姊為大家準備有機葡萄汁可以理解,讓人驚奇的是,文青提供台灣紅藜飯,看著這些健康的食物、生理的關切,無論我們想不想長大、要不要長大,終究都被歲月征服了,只剩下和新書《逆天的騷動》合照,不知道我們還剩下多少逆天的爭執和反叛?
2. 致,我們的青春!
沿著新街溪河堤閒走,意外發現,出院後給我各種營養照護的「素色原味」餐廳,竟然要頂讓了?歲月轉折,處處藏著膽戰心驚。改在水岸邊的「廻憶」吃小火鍋,看板上大大的「Memory」,向記憶召魂。很喜歡堤岸邊「卡朵」的檸檬派,瓊又加點了季節限定的草莓派,談笑間聊起她的糖尿病病史,奇幻又海派;燕如「人在屋簷下」,對咖啡小有不滿,低調大推「寶哥咖啡」。
在火車站送別燕如後,走回新街溪,「甘田」鮮果汁舖二樓臨窗綠意盎然的位置有人,想著晚一點回來「看窗景」,決定走到老街溪的「小舊閣樓」喝酒,沒開;到極負盛名的「長堤鹽焗雞」,沒開;轉往大樹老院落「我們.他們」準備喝個咖啡,沒開;途經老街溪旁手作名店「米多甜」,瓊又說今天的甜點額度花光了。這一路風寒、雨斜,我們的話題穿走在三十年時光,嘻嘻哈哈的日子怎麼都過得這樣瘋狂?瓊一直叨念著想吃客家湯圓,想帶她去吃湯圓,忽然又想起沒帶創作坊鑰匙,近下班時刻,從新街溪繞到老街溪又急行軍回創作坊,共走了18136步,趕在亭儀下班前進了創作坊,瓊沒喝到酒、吃到湯圓,連晚餐都在創作坊邊「樂諾瓦」鄉村小館簡單解決。
「黃姐,我今天得回去,最晚不能超過十點。」一聽到瓊這麼說,青春倒捲如狂潮,猛浮起瓊揹著背包來找我的一次又一次往事。她總是自由來去,倒頭睡下,我很少問她甚麼時候離開,歲末時我得回家過年時,一整個房子連鑰匙,就交給她自己去打點,好像一部懷舊電影,過去和現在交錯著,不需要畫老妝,咻!就是14年後。
當天夜裡,瓊寫了篇小記,簡單勾勒著這場隨興交會:
一早就鬧烏龍,以為11:30的火車,結果收到燕如傳來已上車通知,才知是9:30的火車,火速前往車站,趕上10:05的自強號,也算追的上錯過的區間車。和大姐已經14年未見,和燕如是近5年未見,三人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燕如卻要出差去花蓮,四點鐘把她送上月台,本來大姐想來一段「趴在剪票口依依不捨的揮別」戲碼,沒想到燕如一過剪票口,頭也不回直奔火車,上車去了!
送走燕如,陪大姐在雨中走遍半個中壢,尋找她要讓我吃到的美食,沒想到,連找四家,每一家今天都關門沒有營業,一路上只聽見我一直站在關門店家門口碎唸著:「Today is not my day」,唉!
回溯、回顧、回憶當年曾經在中壢共同守護一間小小的漫畫店,果然非常有「致,我們的青春!」那個氛圍。跟大姐當年一起住在泰順街日式屋舎裡,洗澡還要自己燒熱水,大雨要來時,兩個人躱到別人家避難,因為一開燈整屋大水蟻密麻程度完全就是蝗蟲侵襲的驚悚狀,那樣的老屋,卻是我們最美好的青春記憶,看到大姐無羌的身體,看到燕如日漸青春依舊文青的樣貌,覺得最棒的是,感情的相知相守,看不見時依舊濃郁!
大姐的言詞依然精準,今天我和燕如看到她消瘦的身體,問:「怎麼變那麼瘦?」竟然回答,我體重一樣啊,一定是你們變胖了,才會有此比較!我哩嘞,算你狠~確定,10幾年不見,青春不敗,狠毒依舊!
期待再相見,情誼萬歲!青春不朽!下次不要再等14年了⋯⋯唄!
今天一共走了兩條溪水道,其中一條還是安滕忠雄協助整治規劃的。只是我問「你們中壢的水溝好乾淨」時,大姐嘆了一聲:「你們台北人看過大江大浪,在我們中壢,這已經是溪水了,卻被你視為水溝。」
報告大姐,我是高雄人,我是以愛河的標準來衡量的,丂丂!
3. 我想念我自己
十四年重聚,確知燕如有個最適合她的「剛剛好」婚姻;瓊身體狀況不算太糟,沒有暴飲暴食,以房養老的計畫看起來很可靠,真的很安心。看到瓊的小筆記,心裡暖暖的,立刻呼叫林凡女,也寫一篇小記,我再接棒、拼貼新舊照片,一起在水國歲末回眸。燕如重讀三篇林凡女,只有一個感慨:「我想念我自己。」
第二天,收到瓊的叮嚀:「大姐,不要再跌倒了。看醫生了嗎?早上看到東華教授曾珍珍跌倒死亡消息,有嚇到。」燕如立刻加碼:「兩位大姐都要小心,那個獨居的小姐也要注意喔!隨時可以打我手機,半夜也可以。」
本來還標榜自己是跌倒專家,把跌倒當做「青春還魂」,擦擦藥就沒事。沒想到,傷口潰爛近十天,吃抗凝血劑後,身體環境改變很大,我還在慢慢適應,有過手指頭兩三天內轉為蜂窩性組織炎的蛇吻經驗,開始怕草繩了,終於看醫生、吃抗生素,想起來有點小感傷,我不能再蟬聯「跌倒女王」了,「耐創難死」成為歷史,我也跟著「想念我自己」。
這時,收到燕如小記,暖暖的,多情薄荷草的一場「驚夢」,促成14年的記憶「還魂」,這些、那些單純的小美好,散發著青春的各種味道,似遠還近,就算是慢慢消失的自己,靜靜想念,也是一份禮物:
相約為這次相會寫一篇短文,但想要保留那份美好感受,就像是出國旅行歸來不想整理行李箱一樣的拖延著。重複看了幾次自己當年寫的林凡女,想試著用當年筆觸再說一次,卻再也寫不出,這如同青春逝去無法重頭的筆法。
直到今天早上躺在床上,一個詞,「一期一會」飄入腦海,是的!我想當初決定趕快見面是一場驚夢,那麼我的半夢半醒間的潛意識,想替這次相會下個註解也很恰當。我是抱持著一期一會的心情來看待的。多麼慎重的相逢,雖然臨前幾天得知要出差要試著改期,但總想著到時候會不會又有事,還是先約再說吧!回看上次通聯訊息,上次說要約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要再改約,該不會又是一年後。
哇!十四年沒見了,我都想不到有那麼久了,時間在過了某個尺度後就被模糊了,總覺得頂多七八年吧! 又想起見面的前一晚,黃姐才終於理解到我說的相見時間恨晚的遺憾是什麼,想說從下午一點到九點都還覺得不足夠,讓她覺得我情長,於是為了這份遺憾我們時間往前拉了又拉,要分開的時間拖了又拖,但事實證明我們從早上十點多聊到下午四點,還是有說不完的話回憶不完的往事(雖然我中間講電話,缺席了加起來總共一個小時,黃姐一定會說有兩個小時,文學家總是誇大了情感的感受面,這點,我想我們是很容易理解的)。
時間真是可怕,我們都不往前看、總是往後看。
看著黃姐一路堅持仍在兒童文學上創作不歇,看著瓊從奔波到安定又再奔波,反復轉折,兩位前輩的身體看似在不健康的邊緣,但似乎還在可控制中,就令人安心。這年紀雖然黃姐不愛我們老談健康,但還是得該注重健康的現實啊~反正我們多半還是淪於只是說說,哈~三人聊天往事不斷回憶,從創作坊到漫畫舖,那段時間我們的生命經驗重疊,有著許多驚喜,一段美好回憶。
看著兩位前輩總是踏實的生活著,我一路走來還結了一個黃姐口中八十八分的婚姻,想著我的懶散在社會化的軌跡上一路被推向前,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一場夢的關係啊!
瓊可是在藝文特區有豪宅的人,應該戮力邀約其他兩人去暫歇
可散步+逛美術館+素色原味本家......
歡迎來高雄吃本家。
大姐,我還可以繼續揹著背包去投奔你哦!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
創作坊遷至新街溪畔13年,詩人山鷹帶著鷹小孫來探訪時,閒走新街河堤看一路可以散布間上課的地景,遠不能和他們的寬闊水畔相較;後來,和來自高雄的瓊穿越新街溪和老街溪兩條溪,她以愛河的標準吁嘆:「中壢的水溝好乾淨啊!」
充滿中壢記憶的兩條美麗的溪,無論在台北人或高雄人眼中,只是一條小水溝。小小的,裝載著一天又一天小日子的喧囂繁華,也都成為一封又一封「致我們單純小美好」的歲月情書。迴望一年前的春甦日,創作坊團隊春遊,我們喜歡一起踏青、一起用腳印書寫大地的故事,再由一個主筆為大家寫集體日記。
特喜歡安藤忠雄的淑君老師,透著霧與溪、建築與樹影、記憶與新生……,和美麗的故事相遇。這是我們共同生活的中壢,地處老街溪與新街溪環抱著的中央台地,「壢」的語源溯回客語,原義是「坑谷」,從安靜舒適的土地慢慢延伸,轉為從淡水(台北)到竹塹(新竹)南來北往停留交換的中介點,過往旅客必須投宿的驛站,清朝乾隆年間開始開發,舊稱「澗仔壢」。
「澗」是河水的曲流處,意味著這片沃野由老街溪與新街溪切割積累,從而相互掩藏、撞擊,風生水起,把生命滋養得豐富多變,光這個簡單的字,就藏著《詩經》搖曳隱微的纏綿古風,如〈衛風考槃〉所歌詠的世界:「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即使一無所有,一個人扣盤放歌,仍覺得世界很大,看山、看水,彷彿自己都成為一個自由的容器,足以把天地都放進來。
http://mypaper.pchome.com.tw/forfun11033/post/1370544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