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線

    端午剛過，我就開始過生日，歷經夏至、小暑、大暑，立秋時，幸而有時間回想起這一串匆匆行路。六月初，學期即將結束前收到德玉的信，她正忙著考試，忙出國準備，直到七月底從絲路回來後，才帶著紀錄年度生活剪影的A4生日卡，以及年年如「儀式」的白河蓮子湯和一小桶鮮仙草回創作坊，報告這一年的日文檢定、讀書計畫、情感浮沉，以及這趟沿著河西走廊，從蘭州、武威、張掖、酒泉到敦煌的沿途心情。

      沒過多久，德玉媽媽也到了。很開心，這個從艱難中走出來的堅韌女子，總是感念著我是珠珠，像床母娘般護祐著她的孩子長大，其實她不知道，她的陪伴和守護，才是讓這個總是在黝暗思緒裡兜圈圈的孩子，掙出一點點努力奮鬥的光源。

     德玉就像紅線，在六、七月間，牽繫起媽媽和我的惦念，共同捲入這孩子一年又一年的成長和摸索，同時也讓我深刻感受到，從六月初一直延續到七月底的年度繁華，宛如大浪消歇，終於落下圓滿的句點。這一年，德玉如迴圈般反覆的感情，也出現微微轉彎，無論好或不好，孩子們在年輕時的情感流向，都在豐富生命歷練。

    我想起甚麼都好，就是在感情上眼力很差的宜澧。這孩子純真、深情而又死心眼，無論誰追上她，都像中了「樂透頭彩」，彷彿艱辛人間，這孩子，就是最美的彩金，只是她怎麼老「誤踩雷區」，總是讓我們這樣擔心呢？像細細而垂危的紅線，宜澧牽起淑委和我，一路用「不及格的愛情」懲罰我們，讓我們戰戰兢兢，不知道甚麼時候她會摔個跟斗。

    這樣千迴百轉，總算遇上一個下決心要「讓地球變快樂」的人。現在還不能確定地球快不快樂，我們卻真的變快樂了！讓知昂設計一場餐會，這是檢視IQ和EQ的「生存考驗」，他們自己下廚，簡單的真實日常，精緻的精神嚮往，勾匯出對未來的諸多夢想和期待，跟著這些計畫，心都變柔軟了。兩個孩子在餐後安排台大校園散步，聰明的「愛情設計師」提出暖心邀約：「我們習慣在工學院活動，請老師為我們做文學院導覽。」

    孩子們哪裡是對文學院好奇，他們是設了一個「魚餌」，叫做「青春回顧」，讓我們載欣載奔，戀戀盤旋在青春現場。果然是魔羯座策略，真誠，直接，有效率。閒逛台大校史館時，以「我們貢獻這所大學於宇宙的精神」相互期勉，心裡無限珍惜，忍不住想擁抱淑委，把賴宜澧帶得很棒，真醇嚴謹的教養，總是可以吸引到更好的人生磁場，促成了下一個更好的世代。

    近六月底，淑委帶著瑺憓和10盒紫草膏來，宜澧和知昂也在電話裡和我相約，準備周末回創作坊提供音樂合奏。六、七月間，時間很緊，和兩個孩子相約，在大家都最悠閒的時候，讓音樂標示出我們相互珍惜的「流光標本」。宜澧這個完美中帶著點小任性的孩子，在我生日當天，反覆寫著小文，並且換著小圖，還要鄭重道歉：「我馬麻一直盧我說，她貼錯貼圖了，要把生日快樂的貼圖貼成生氣的貼圖……希望老師不要誤會喔~~~~~我們家馬麻冒冒失失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鞠躬祝老師天天開心 身體超級健康喔喔喔喔~~!!!」

    啊，原來「任性地被愛著」，是媽媽的遺傳。想起拔牙那夜，淑委身體不舒服，只能由「把鼻」送瑺憓到創作坊上課，竟然還迷了路，淑委覺得很誇張，還沒發脾氣，一聽到我拔牙，連夜熬紅豆備食材，第二天一早，送了盒我最愛吃的紅豆奶酪陪我度過「牙痛時光」。我忍不住哭了，這一路並肩走來，總是被她無端寵著，〈中秋奢華〉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3266043，提供了大夥驚喜的甜點品評，這年時日，對照起她在家裡的自由「盧」，更顯出她對我的真摯，是多麼幸福的恩典呢！

                      2.  潮汐

    一直以為自己，安於沉靜，在孤島般的寧寂裡，日日過著簡單如水的無華生活。只有生日前後，才驚覺一整年的潮汐動能，都在這時迸現，越是凸顯出每一年的六月繁華，沒完沒了地疲累著，而又華燦著。

    遠從六月初開始，和年年送我兩盒水蜜桃的阿堃一家人，在「夏慕尼中壢店」聚餐。阿堃是樸實的天蠍暖男，妻子文理是我喜歡的貼心雙魚，生活過得很簡單，卻總是把「分享」當成理所當然，為他們寫了篇〈幸福印記〉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275669792，也謝謝他們願意和我分享幸福。
    每年過大節，兩夫妻總貼心地為我準備一些簇新稀奇的小禮物，讓我帶回家過年賀節。我喜歡在孩子們剛放暑假時，約他們全家吃個飯，聽聽兩個孩子的成長軌跡，訂桌時，訂位員循著SOP問：「有本月壽星嗎？」Spring隨口應了，雖然主客是阿堃一家人，我們也趁便拍了合照，兩個孩子笑答著：「開學後一定帶合照回宿舍，放在案頭天天想念。」，就這樣胡裡胡塗地燃起2016年的第一朵生日焰火。

    文學家房東的禮物，到得最早。很早就接到信：「老師，我串了瑪瑙想當老師的生日禮物，但不知道會不會太小？有些人會用皮尺量手圍（或用線量手圍，再用尺量） 老師的骨架纖細，這串是比我自己戴的少一顆，先寄給老師，如果太小、太大再請新竹創作坊老師過去時當郵差，我再修改^^？每年生日，都會醞釀很久，構思適合的禮物。我想了大概有半年，今天看到瑪瑙時突然覺得很適合，就搭配紅髮晶和銀飾。在這每年的生日禮物，好像能量交集，去年底，我陷入水晶礦石研究熱，一直到今天找到覺得像老師一樣溫暖的礦石，很開心：）」

    每年生日，看佳儒的用心，覺得這樣天涯交會，真的很幸福。收到禮物，《活著》是舊愛，《阿尼瑪》是新歡，透過生日書，總是讓我想像著這一年佳儒的閱讀地圖，也許年過一定時日，我們會重新擁抱純愛、也更相信純愛；手環稍小，戴久了手上有印痕，遂又取下，佳儒急著收回重串，還附上鼠尾草乾燥花，可以淨化手環，也可以淨化環境，提醒我點燃的煙細細柔柔，會包覆想淨化的物品。透過這些禮物，我們在電話裡交換著心底的溫暖。

    對我來說，能夠活在佳儒身邊，就是禮物，世界上的真實透明，總是輕易淨化了我們。「客文館互動櫃」揭幕那天，因為收藏了我的訪談影片，一定得出席，對應酬特無能的我，回到家，在最累時收到佳儒重串的漂亮手環，心情變美麗，我們的手骨大小一致，真如我們在文學汪洋裡相映。

    生日一早，佳儒讓兩個孩子拍小短片祝我生日快樂，純真可愛。想起古人藏在「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的願望裡，有高調的賭氣，也有無奈的悲傷，我卻這樣輕易擁抱著年年反覆的美好，已經不是「感恩」兩字可以盡說。

                        3.  回溫

    晨醒，信箱裡總有幾封動人的信。
    年年此日，承蒙裕仁惦念，每年這天總是最早收到他的祝福，用心留下許多記憶的形跡，一方「壽且樂康」印面，一長串時間累積的厚度，隨著他念舊的小學懷想，翻拍了三姊和我的合照，那是童年美好的回溫。

    惠琴前些日子辦退休了，目前在美國，加州還慢吞吞待在我的生日前一天，她的腦子已經自動跳換到台灣時間，我們就這樣對「探親」和「依親」說文解字，待的時間長些就是依親，但媽媽還在台北，也有雜事需回來處理，常常來回反覆，叫做探親，小孩開學後，也比較不會和身邊人相看兩厭，多一些新鮮感。這一路和惠琴共有的吵吵鬧鬧，像透明薄膜，讓我們和真實世界隔離開來，仿如青春倒捲，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哩，繼續用別人不懂的頻率，任性而孩子氣地看世界。

    和惠琴同樣出生在12月12日的敏琦，吁嘆著時間怎麼過得這那麼快呢！記得才在圓山相聚，轉眼又一年了，難怪在年過五十以後，每年生日總是無比「慌張」，她疊高了圓的鮮色菊、細的天堂鳥和長的萬年青，插了盆復古懷舊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附上調皮如其人的「生日快樂，天天開心」信，兼具仙味和人味，還有鏡花水月般的農禪寺戲言。

    生活中許許多多碎細的浮沉泡沫，這樣遠了又靠近，帶著歲月沉澱後的馨芬。遠方的仙人掌，隔著太平洋，在遙遠的美國沙漠，至此時，也都浮現在生命地圖。

    兩年前，在我生日這天結婚的奕寧，在生日落幕後12分鐘，忽然驚天動地嚷著：「老師~~~老師老師，呼叫！晚一天的生日快樂！！！抱歉，這陣子忙到焦頭爛額，今天晚上同事提醒我才發現是結婚紀念日，更重要的，是妳的生日呀！結果還是差了幾分鐘。想不到結婚兩年了耶，時間好快，一下就過去了。老師最近好嗎？」

      這孩子一向在「教師節卡片作文賽」中掄元，論起「阿諛諂媚」，絕對無人堪敵，被吹捧的對象陷入「失去理智的快樂」，也是可以理解。瞧，這孩子說得多討人開心：「我還在加班，彥中在旁邊已經半昏迷。他剛剛說：幫我跟老師說生日快樂, 我有記得唷!!真是的，記錯我生日，忘記結婚紀念日，但是記得妳生日，我，吃，醋，了。」

        「親愛的老師，我很愛妳唷！超愛唷！妳一定要繼續夢幻的過每一天，然後健健康康的，很有活力的陪伴著一大群孩子們，真的真的很愛妳唷！」在深夜，無論我們還有甚麼工作，就是回到創作坊無愁的往昔：「老師，遇到妳真是很美妙的緣分，雖然每次都被妳糗蠢事都被妳拿來笑啊？打個商量以後講我便利商店前跌倒，別笑太大聲。妳，在，偷，笑！啊，我都看到妳在大笑淚奔了，哎呀，你知道我喜歡你就對啦~繼續淚奔。咦，好啦，不跑了，停下來我最愛妳了啦！」

                      4.  候鳥

    以前很不喜歡在「生日季」時的人際酬酢，針眼和疱疹，標示著一天又一天的拉扯和疲累，現在越來越覺得，這些時日，都是「美好的藉口」，和失聯的老朋友打個招呼、活絡一下塵封的記憶。有些人、有些事，以及更多我們眷戀而又不能挽留的親密偎靠，趁此刻如候鳥，靜靜來歸。

      這年生日前，創作坊行政姊姊在三十歲前簽到赴日「工作簽證」，準備展開一年的打工旅行，好不容易找了個不錯的安安交接後，安安母親舊病復發，倉促離職。麗雲畫了挪威峽灣的雲彩和精靈，希望可以召喚出守護創作坊的行政精靈。為了寫祝賀詞，電腦故障，忙碌的林恩人為了「創作坊的老師」，總是戮力以赴。

      記得五月底到六月間，電腦常陷入一片漆黑，緊急送醫，林恩人不得加派「恩人二號」到家組裝。前後往返六趟，住院檢查，備份存檔，防毒軟體更新通知如無形的蠱，在林恩人趕標案之際，仍下定決心大加整頓，反覆測試，在我幾乎絕望崩潰時，電腦「老毛病」發作，急忙拍照、連寫三封信給林恩人，時間拖得太長，自動更新完成，竟然，這所有鬧鬼般的問題都「好」了，這……我開始忐忑不安，是不是讓林先生白忙一場？他笑著說：「這叫練武功。」

    生日前，電腦桌面換了幅簡淨水域，直到現在，仍然平安運作。如果這麼多生日祝福值得感謝，我最「受寵若驚」的大概就是電腦恩人的無止盡包容和知袁，讓我在文字世界裡享受著「無知的無憂無慮」。

         十幾年來，年年送蛋糕的梅貞和阿綱，2014年做了壽桃，2015年還開了新聞台「如梅之貞」紀錄我們一路走來。這一年，煮了熱熱的鮮玉米，剛剝穗，極香，還有重重的高特弗里德.弗里德爾的《古斯塔夫.克林姆》畫冊，以及一大疊生日書《有效閱讀----理解閱讀，如何學？怎麼教？》、《閱讀裡的生命教育----從繪本裡預見美麗人生》和《古文今讀----陪你輕鬆看經典》。

    梅貞多年引領「大愛讀書會」，是個難得的深情愛書人。她一來，跟著她身後走進來的貨運師傅，也把我的新書寶寶《三國成語攻略》一起帶來了。
    翻讀新書，用當天的生日音樂會演奏曲目簽名附註，成為一場美麗的遊戲。這麼多年來，整個創作坊團隊在我生日前後發生的新書故事，竟也成為候鳥般的信誓，一年一年，溫暖而鮮烈地翻出新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