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光悠悠划過

    《美國社會評論》在2013年提出調查，揭露美國平均密友人數從1985年的4~5人降為2人。全世界的人際模式，應該也都在逐年遞減吧？隨著工作和生活上的變化，看起來每個人的朋友都變多了，但是，伸出手指頭，數算一下身邊足以脫出功利，讓人真實做自己還覺得踏實、安全的密友，可能算不滿一個手掌吧？

    回眸看看自己，有沒有一些朋友，總為了些說不清的原因，不算大事，時間都浪費在爭吵、數落、傾訴、放話、開導……，任何話題，輕易就倒捲出各種各樣荒唐、糾結的歡樂和默契，不知不覺，所有的好好壞壞，都帶著根深蒂固的熟悉感，這種「垃圾轉運」，實在有益身心健康。

隨著年紀增長，俗世負擔越來越多，還能夠擁有幾個這樣的朋友，想起來，真需要一些好運氣，   這就是到了生日時節，為什麼我會特別感念賜珍。

    「生日落點」掉在六月，學期交接，遇上評審季，有點小忙，還要過生日，真有些不方便。有一年盛夏，妹妹的過敏兒彧涵跟著我住在陽光山林，聽說台北有很棒的中醫，我載她往返，日日用小陶鍋為她熬煮中藥，就在小火沸騰時，電話沒完沒了地響，好不容易接起電話，小陶鍋竟在這時裂開，濃稠的湯藥像火山噴發，覆蓋了廚房，這時，電話裡傳來賜珍的祝賀，生日快樂，那一瞬間，真想哭。從此，賜珍總是知情識趣地選在「最剛好的時候」，為我裁製一段美麗的生日記憶。

    6/24，教育部文學獎童話決審。忙碌的賜珍特意安排這天閱卷，讓我可以搭她的便車上台北。趕早在歷史博物館看展覽，訂了四樓的「卡提撒克」英式茶館午餐，精緻的素描杯、雅淨的提袋，我們各帶了一個，像共同收納一份具體而精美的「骨瓷日記本」，還有一個居禮名店地狐狸杯，仿如在清冷的歲月裡，參與一場「馴養」角力。坐在精緻的英式風情裡，俯瞰一大片荷池，仍不斷追蹤著英國的公投比，沒想到，大出意料之外，英國脫歐，預告著未來兩年的重大震盪，心情波動不已；我們的總統專機第一次首航，竟也成為華航唯一出發的班機，「罷工權」的意義和價值，透過華航工會的團結和嘗試，不知道是走出新路？還是會成為台灣崩裂的藉口？    波瀾起伏的這一天，還沒過完呢！到了文學獎評審現場，遇見鄭清文，一邊提出文學展望，一邊也看著在我的論文世界裡開鑿「台灣文學」和「兒童文學」牽手的起點，推動著我在學習、研究、創作、論述中合流又開展。會議結束後，大雨剛過，喜孜孜地和鄭清文踏過水滴、走過蓮池，從藝術館慢慢走出南海學園，一點點的溫暖和戀念，怯怯搖曳，步步踩探在流光閃爍的歲月河。

    重新和賜珍會合後，在翻飛的蓮花池邊撿時歲月殘骸，學生時期，不知道有多少個盛夏時日，我都在這小紅亭裡吹自然風看小說，共這一大片蓮荷看流光悠悠。

    選了「鼎富樓」吃上海菜，訂了兩鍋醃篤鮮，一鍋現吃、一鍋外帶，熟悉的雪菜百頁和醉雞，以及替代蛋糕象徵圓滿的「八寶芋泥」（這是「舊愛」）。在混亂的中餐廳裡，找了個寧靜的小角落，賞玩著賜珍的禮物，洋溢著歲月的芬芳，每一年的生日書，總會有史帝芬金的新書標記，《賓士先生》在招牌般的心理驚悚外，添加了更多對貧富階級的寬容、對無常人間的悲憐，還有跨貴賤階級的《非普通讀者》；兩隻小彼得兔的爸爸媽媽，2015年已經先進駐我家，沒想到，今年還站在櫥窗裡癡癡張望，剛好來團圓；彩虹熊小方巾，曾經在創作坊兒童節團隊禮物的共同記憶，現在還搭上寬柔的大浴巾，陪著我下課後，蜷進彩虹熊的柔軟裡，在冷氣房裡拼超愛超愛的狗狗戲《警花和警犬》。                        2.  停船借問駐留

    決審前出發路上，接到行政夥伴電話，欲語還休，讓人忐忑。奮力壓下不安，直到從台北回來，確定剛接行政的新手，因為母親癌症復發，不得不離職，創作坊面臨重大挑戰，陷入沒有行政人員的緊急動員狀態。

    很多工作急著排序，面談新人、接待家長、電話答問……，回想起學期結束前，秉慧訂了「Room 4」玫妮布可蛋糕，寓意創作坊「沒你不可」，也象徵我生命裡的「Many Book」；羽豔在我剛以《詞選》為題操辦書瑋壽宴後，推出更具巧思的范仲淹〈蘇幕遮〉盛宴：碧雲天，黃葉地（雲耳金針炒）；秋色連波，波上含煙翠（秋葵星星花蒸蛋）；山映斜陽（祕汁滷蛋）；天接水（油雞）；芳草無情（清炒莧菜）；更在斜陽外（關西仙草雞湯）。

    那盛況，何等浪漫啊！不到一週，劇變橫生。羽豔結束學期後的宜蘭旅程，提了四盒我在2016年蘭陽兒童文學獎評審禮物時發現的超好吃「奕順軒金棗蛋糕」（這是「新歡」），提早回創作坊討論分工，秉慧也急急趕來，在最混亂時候，總是有親密夥伴緊緊兜住創作坊，這就是最適合我的「愛的禮物」。

    「創作坊最需要的是愛，而不是過於機械化的行政能力。廠長要不要考慮多年來始終張望創作坊的許佩娥？」羽豔提出嶄新的觀點，遊說一直認為佩娥是個好老師、不可能安於瑣碎行政的廠長。生日前一天，約談佩娥，流光捏塑著我們，慢慢地，我們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佩娥告訴廠長：「到創作坊試教，聽大家完全都是為我好地提出建議。那陣子心情不太開心，離開創作坊時，是唯一開心的時候。」

問她要不要再考慮？她很確定，已經考慮了很多年。為什麼這個小團隊，可以這樣吸引她呢？回想起那年那時的談話和規勸，可都是「逆耳忠言」呢！佩娥淡淡笑說：「你們說的話，都是為我的未來好。」

佩娥修改原有的新聞台「如果有一天」，更名為「幸福磁場」，在上班第一天，對自己、也對世界喊話：「中壢，早安。又是新的一天，七月的開始，我也開始新的工作，開始新的身份！值得說聲恭禧自己！」

彷如停船暫借問，卻在「或恐是同鄉」的猶疑、期待、繾綣反覆中，慢慢靠近。廠長為她定調為「佩佩主任」，我在心裡偷笑，想起《怪醫秦博士》裡的小佩佩；有很多乾女兒的羽豔想起Peppa Pig。具有強烈「創作坊人格」的佩佩，就這樣在生日前夕，走進創作坊，成為創作坊「沒你不可」的另一朵嶄新的玫瑰。

    因為過去的一些些挫折，一點點漣漪，讓我們在最好的時候相遇，希望可以一起幸福，那就是生活為我們準備的，最棒的生日禮物。                      3.  恍兮惚兮流離

    創作坊，是我日日惦念的無限牽掛。記得，團隊初成立時，我把孩子們和家長都當做「創建團隊」的重要環節，每日初晨，悠然泡了金萱配早餐，聽著女高音漫吟，簡單翻讀幾頁喜歡的書後，隨即前往創作坊，和家長建立共識、和團隊討論問題、和每一件每一樁突然發生的事反覆糾纏，自在地讀書、寫字，回到家已然深夜，團隊夥伴們相互打趣：「我們不是在創作坊，就是在往創作坊路上。」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273055016

    那些時，花最多時間的，就是陪家長和孩子們共讀。在書牆前，確立一種芬馥的閱讀情味，廠長對這樣的閱讀氛圍很著迷，拍了好些和孩子們共讀的照片。新竹教室成立時，特地選了張照片大圖輸出，掛在樓梯轉角處，我穿著一襲天藍綴小白花的長洋裝，日日和孩子們打招呼。

    6月中，計畫到創作坊新竹教室。為了和孩子們見面，在衣櫃裡，翻找出壁貼上的同一件衣服，觸手的衣褶，像流動著的琉璃，晶瑩透明，有這麼多時間、這麼多孩子、這麼多記憶，恍兮惚兮，就從指間篩過……

    遠從2010年創作坊遷移依附在文學家房東的羽翼底層，在最忙碌的暑假尾聲，到Sogo挑了件泳裝，想像著日月潭無所事事地泡在水裡，想著廠長說了一百遍的清境大山，想著悠悠平溪線，最後，我卻在創作坊新竹教室過了一夜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1515844，像愛迪生戀著他的實驗室，新竹教室，成為遠方的惦念，還有三個深情貼心的夥伴。

    午前踏進教室，淑君準備了精緻的午餐。依雯細心再現了2014年為了奕寧婚禮致辭來不吃的Amo瑞士巧克力愛心蛋糕，還有一盒「蝴蝶公主」餅乾，複製著「Paul」的檸檬千層派，讓我們遙想起看電影前悠然閒逛的甜點時光。    當孩子們陸陸續續踏進創作坊，自由地坐著、趴著讀書、寫字時，空氣裡洋溢著舒緩從容的華美，讓心澄靜下來。依雯領著孩子們，共同經營出兩場生動真摯的採訪會，無數次，讀著孩子們〈我從秋芳老師身上學到的事〉http://mypaper.pchome.com.tw/kid5877/post/1367174237，就覺得生命不朽，我們的渴望和夢想，這樣靜靜承傳。

    接下來，參與書瑋的《漂鳥集》文創發表會，對於既熟悉又陌生的「文創」，創作坊集團的小小設計師http://mypaper.pchome.com.tw/kid5877/post/1367190237，回到字的原型，從文化、創意開始自由地討論、整理，設計出可以和大家分享「創作坊文化」的新產品，行動作文板、秋葉靜美色鉛筆、我有故事APP、輕飄飄櫃、足印手錶、獻出芬芳筆記本，從流行味到文學味，對日常生活提出觀察和思考，看見「未來驅勢」，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孩子們下課後，吱吱喳喳，開始圍著我速寫，亭萱還在6/29這天，送來為我特製的速寫人像File夾，小巧思，大創意。這一天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呢！我們一起到大遠百畫廊，看美術班孩子的畫展，在「貳參咖啡」喝咖啡，分享生命點點滴滴，成了2016年最特別的新聲音。                          4.  煙水江湖相忘

    有朋友說，我的生活有點可怕，如果畫成一幅畫，最典型的意象就是「魚缸」，日日泅游反覆的，不過是一方小小的創作坊。我大笑，她就是不夠了解我，我啊！日日生活在一本書、一方電腦、一堆又一堆字紙裡，比起來，創作坊還大著呢！人來人往，宛如一汪江湖。

    其實，她也沒有說透，認真細想，誰的人生不像「魚缸」呢？日日反覆泅游，無論大小，全都在透明的壁面間掙扎。年輕時讀詩：「三十以後，都關在『此生』的囚牢裡。」年歲增長後才理解，我們不是身不由此地關進「此生囚牢」，而是藉由一個選擇又一個選擇，一個腳印又一個腳印，為自己撘逐出一座掙脫不得的「玻璃宮殿」，苦有小苦，此中之樂，也是自珍自知的華美。

    偶有機會，沒有目的閒走，像「放風」，踏出侷限的「小魚缸」(或者豪情一些，算做「玻璃宮殿」)，悄悄滑向煙水江湖。

    立夏後，每半年添購一次的金萱，慢慢喝空了，熱情開朗的房東，送來兩罐梨山茶「度小月」，心裡總惦著清茶斷糧，日子很難熬。難得的好天氣，和廠長到鶯歌，多年茶敘建立出信任厚度的「老榮祥茶行」，春茶被中國客戶掃空，下一批包裝還沒準備好，僅餘兩罐我最熟悉的金萱秋茶，沒收費，一勁兒讓我先帶回去，過些日子再來試春茶。

    在「幸福主義生活館」挑餐具，這件、那件，粧點著吃水果、配芋泥、挖冰淇淋的悠然想像。老闆娘精心調製的冰淇淋剛做好，把白的香草、黃的芒果，精巧地疊在細緻的骨瓷方碟，配上藍玫瑰小匙，招待我們啜飲一種冰涼涼的夏日盛情，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過生日，常成為奢侈生活的小藉口。在聯合國杯組裡補了個廠長剛打破的「英國杯」；她喜歡去年生日時佳儒送我的「乾唐軒」活水杯，乾脆買一組送她。多年來在創作坊過生日，我總是過著「別人生日我得禮物」的幸福歲月，偶而來一段變奏，「我生日別人得了禮物」，想起每次別人過生日時我忽然得到禮物的驚奇，盡藏著「不足為外人道」的細密情味。

    廠長看我畫畫，在小小的桌面間塗著抹著，特別在畫滿一年後，送我一張英國PIMPERNEL膝墊抱枕，並且和淑君一起在茫茫網海裡搜尋資料，策劃初秋旅行，預定了「日月行館」高樓層絕美窗景，讓我自由地抱著精美的膝墊，畫盡湖水蒼茫。

    有時想想，喜歡喝茶時有茶葉，電腦故障時有林恩人，聽音樂有「供應商」，孤單時有親朋好友說說話，想看書時伸手就是新鮮驚奇……。剛離開「玻璃宮殿」的我，很快又可以在日月潭邊相忘於江湖，這樣的人生，實在也沒什麼欠缺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