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3 20:13:49小蟹子

雪白的花瓣


                       1.  再歌一曲

          藝采畫室」的許老師,不像妹妹循著安定的生活軌跡在高中教美術,而是在繁華街角,選擇了不是那麼安全、卻擁有不同可能的創作生涯。他的線條很穩,帶著一種魔法般的迷魅,我常在想,教畫、收費,都是一個藝術家「艱難的考驗」,所以,向來迷糊的我,總是小心紀錄著上課堂數,盡可能不讓老師費心,時間一到,立刻奉上寫著感謝心意的學費袋。

        為了做這些「理性的檔案」,習慣加上「感性的檔名」。2015年的春季班是「春之甦」、春季班是「歲之暮」,到了2016年的春天是「周年舞」,看著時間拉長了,反而有一些薰暖的溫度。

        第一個學期的15堂課,最初,每張畫,花兩堂課做幾何練習,而後接下來的五堂課,畫了五幅畫,收納在〈春之甦〉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40744028的素描筆記裡。

    第二個學期,膽子練大了,15堂課15張畫,以花為主題,混進各種各樣的生活心思,仿如一本「生活雜貨舖」,不知不覺,戀上雪白的花瓣。第一幅白荷,檢收起荒疏的心,隨著線條的熟悉練習,放進更多嘗試和思索,並且對照著坊間出版的素描書,慢慢學著改畫,從花到樹這天遙地遠的距離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54086588,試著治療「樹很難畫」這種病。


           秋日剛開學時,怎麼也無從想像,桐花在九月盛開。遠赴桐花公園,和四月雪比起來,乾涸的葉襯著脫序的九月油桐,收斂低抑的風旋飛花,彷彿聽見,拼卻一生的喑啞,如周夢蝶的〈還魂草〉,再歌一曲,再笑一次,月亮已沉,露珠們正端凝著小眼睛在等待,一張又一張滄桑憔悴的葉,開出桐花的淒絕美絕……

          我畫畫之不求上進,如古人「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每在老師要求我「多處理細節」時,就笑著打混:「可以了啦!我沒打算當畫家。」

          「看看這張畫,還想加強甚麼?」每到下課前,老師改畫時,總是對我千篇一律的自信心目瞪口呆,我啊!大部分時候都這樣回答:「很不錯了啊!竟不敢相信是我畫的。」


                    2.  繡著季節行走

        剛開始畫桐花,細細描著粉白裡帶著馨芬的花瓣,覺得世界靜美,仿如古仕女的刺繡,我正繡著季節的行走。透過「玫瑰是葡萄的守護者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66750579

,發現在抹灰的紙面間,慢慢用細橡擦擦出花瓣,真有種光影遊戲室的魔法幻覺。

          隨著時序慢慢變冷,白露後、中秋前的淡淡靜日,遇見野薑,寫了短句押尾

                   行經無言之野

            偶遇無辛之薑

            驚豔無色之花

      畫野薑花時,把照片裡凌亂的背景,簡單替換成搖曳的水岸。
      很多人熟悉了相機以後,照片越拍越精緻;練就了畫筆以後,意境越抹越深邃。我卻在「照片壞了?沒關係,畫畫時改一下背景」「畫不精細?啊!證明畫就是和照片不一樣」的反覆拖沓中,慢慢把周三的畫畫時光,經營出「懶人的桃花源」


          反覆描著野薑花的細線時,空氣香香的,一直想起「有我在的地方就有芬芳」。那是在2010年,李敖17歲兒子李戡到北京念書前,在《李戡戡亂記》新書發表會上,批評台灣教育體制如臭狗屎。就在那一年,「有我在的地方就有芬芳」,成為創作坊大大小小共同的信念。

    我們共同生存著的島嶼,可能生病了,但是,我們可以修正、可以更加努力,這樣,我們才能永遠懷抱著希望,凝視此時此地,以不變的信念,應變的策略,選擇我們自己的「嚮往」,打造一起幸福的「真實」。

    這就是我所相信的美麗。


3.  只為一次停留

    就在2015年歲末,《瑯琊榜》片頭的蝴蝶迷夢,領著大家跌入梅長蘇撲天蓋地的江左惆悵時,想起我也珍藏著一張白花風信子的蝶戀花。

    白花風信子的花語,代表純潔清簡,不敢表露的愛」;蝴蝶不識字,也就沒了關於花語的層層顧忌。千百萬年的經營等待,千百萬顆的花粉翻飛,只為了一朵花的盛開;千百萬次的失落崛起,千百萬回的失望又期待,只為了一次停留。


    這張雪白的花瓣,是我第一次全力以赴地抹出最深最黯的黑。像蝴蝶選擇命中註定的一朵花,我們也在命中註定的選擇裡,停留。對著一張白紙,在蝴蝶和花瓣邊緣,塗出無邊無涯的黑線,截又一截,一段又一段,2B4B6B,一層又一層敷上,最後再用淺一點的細線,用暗影襯出空間深邃,展現出穗狀花序的層層疊疊。


4.  美麗就要走遠

    歲末最後一堂課,農曆年屆近,大家都被雜事纏繞著,沒甚麼新照片。老師說:「就畫自己最喜歡的吧!」

    找出這一年回台大的流蘇張望。想起大一時在女五舍前初照眼,驚豔,這樣戀戀難捨地把流蘇寫成花勝雪的思慕主題曲

    楊柳是多情生物,撥不開千百斛的愛,癡癡地站到你不得不看,不忍不惜。一、兩株垂條,總搖來一片夢裡煙雨,春天的柳絮一把又一把飄飛,無賴地纏出「楊柳岸、曉風殘月」的風露清愁。

    相反地,流蘇不愛水,也碰不得水。沒有憑水弄情的輕薄,冷冷傲傲的,美得絢麗,又美得目中無人。真的,在樹下站上一會,那種「拂了一身還滿」的喜悅,總叫人覺得一片花雨,都跌入心靈最深最深的一角。


    日子過著過著,我們就長大了。人入中年,很難再用「愛情小說」般的濃豔來描繪任何一株心愛的花樹。慢慢地,開始帶著「哲理百科」的清簡揭露真實

    流蘇屬木犀科,花期只有二週。不是一朵一朵專注活著,而是藉著一串一串的穗狀花片任性揮霍,在花繁色豔的春甦季節,褪近濃彩,宛如一種「除卻此生都不是」的生命著色。

    流蘇飄飛,像春日大戲的正角兒正式上場,但也就是春天落幕前的準備,氣溫陡升,乍暖還寒的一切美麗,就要走遠了。

           一切美麗就要走遠了。對著這張流蘇,塗著,抹著,畫裡心裡,響起彭羚又清又冷的聲音,眼睛濕濕的,夢裡涼涼的,感情遠遠的,期待少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