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度推薦書:《我是馬拉拉----一位因爭取教育而被槍殺的女孩》
馬拉拉在2012年10月遇刺,出版社在2013年10月推出《我是馬拉拉----一位因爭取教育而被槍殺的女孩》中文本時,一直計畫邀約馬拉拉到台灣。2014年,馬拉拉獲諾貝爾和平獎,全世界一起看見這個能量飽滿的勇敢女孩。一年後,馬拉拉來台計畫,無疾而終;2015年7月12日馬拉拉日,帶著《我是馬拉拉----一位因爭取教育而被槍殺的女孩》成人版和青少年版兩本書,準備介紹給暑期閱讀班的孩子,上課前先問:「聽過馬拉拉的,請舉手。」
沒想到,沒有人。去年還熱切延燒著的「馬拉拉話題」,在鋪天蓋地未經選擇的資訊中湮滅。我們的愛與選擇,如果沒有一些些曲折的起伏,一點點疼痛或震動的驚愕,好像,越來越不容易刻在我們的心版上。
一開始,知道出版社原訂在2015年邀約馬拉拉來台,也計畫在暑期共讀書選定這本書,2014年12月14日在「普拉多」創作坊尾牙嘉年華中鄭重推薦的年度書整理,跟著延宕下來。
生命就是這樣,每一個意外的轉彎,常常只是因為一、兩個原來想像不到的偶然。這陣子,看見夥伴們一疊又一疊書交換討論著,慢慢敲定選書,連毓庭的年度尾牙音樂會主題也越來越清楚,我開始思索著近半年來的第一志願《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這本被夢工廠廠長斥為「太悲苦」的「孤兒阿信」,一直擠在我凌亂的書桌上,從來沒有被「下架」,直到廠長繼續奮鬥:「你不覺得這本書和《我是馬拉拉》同質性太高了嗎?」這本書,終於從年度推薦書的光燄舞台中退場。
好喜歡《請偷走海報!----原研哉的設計隨筆集》,用小人物的滑稽突梯,呈現高視野、高密度的社會觀察和內在掏剖,讓人眼睛一亮,可是接著還有一本原研哉的《白》,中日文並置,不是太喜歡這樣的裝禎編製,決心「暫緩」。
第三本入圍年度推薦的《希臘羅馬神話:永恆的諸神、英雄、愛情與冒險故事》,因為「浮出地表」太久,團隊夥伴和朋友們好像也都看了。
和淑君、依雯閑坐「油桐花坊」時,想起跟宮部美幸、桐野夏生合稱「日本三大推理女王」的高村薰,以社會寫實的硬派筆風和女性作家特有的細膩筆觸,透過刑事合田雄一郎呈現秩序、規範的追尋,循著《馬克斯之山》、《照柿》,在權力的鬥爭、人性的晦暗中慢慢崩解,直到2015年想要推薦的《Lady Joker》,糾合了孑然一身的老人、累積著沒有出口的怒氣的警察、困在女兒身邊嚮往自由的司機、在出身和渴望間動彈不得的困頓和不為甚麼活著的失根新生代,交匯出始終在白道求生、卻比黑道更黑的檢察官加納祐介,這樣邊緣、卻又這樣乾淨,想一想,這又充滿了我的「私小說樂趣」,除了我的姪女兒憶慈,對一般人來說,好像太厚重、太悲苦了。
教師節收到《巨星之心----莎賓.梅耶音樂傳奇》簽名書,鄉村生活的情調、無邊涯的練習和分享、生命的選擇與堅持、活在生活中的樂音,以及兼納音樂、哲學、神學、文學背景的作者,全書像一篇長詩,喜歡得不得了,正在做推薦計畫時,發現毓庭也寫了篇短評。
還是回到《我是馬拉拉》,好好重溫一遍。喜歡納蘭的詩:「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千年來的文明,沒有踐履出大同美好,世界漸次崩裂,我們身在其中,誰都不能獨自潔白,所以,更希望我們有機會,看見悲苦,才能心懷慈憫。
2. 看見土地
想要深入閱讀《我是馬拉拉》,一定要先俯瞰歐亞地圖,在腦海中畫出基礎概念。在進入馬拉拉的巴基斯坦以前,先認識阿富汗。這個位在南亞西北的內陸國家,西北鄰中亞和西亞,能抵地中海;東南接南亞次大陸,可下印度洋,全國五分之四的面積為山地和高原,平均海拔3500多米的興都庫什山橫陳境內,是中亞與南亞間的重大障礙。
還記得在介紹這本書之前,為了讓團隊夥伴先建構「理解土壤」,我們在阿海餐廳,就著一盤越吃越襯出長條型的「菜脯蛋」,講解阿富汗的地理背景,才明白這塊「小菜脯蛋」,為什麼會成為殖民侵略的必爭基地。
第一次英阿戰爭發生於1839年~1841;第二次英阿戰爭在1879~1881,阿富汗為了尋求庇護,接受了沙俄提出的包括出兵援阿等條款的條約草案,拒絕了英國使團來訪,英殖民軍3.5萬人分3路入侵阿富汗,最後同意阿內政自主,但外交受英控制;到了1919年第三次英阿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剛結束,印度民族解放運動高漲,牽制了英國很大力量,俄國發生了十月革命,國際國內形勢對阿擺脫英國外交控制,爭取徹底獨立十分有利。
接著,再深入認識巴基斯坦、印度和孟加拉。巴基斯坦在1947年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穆斯林國家,但從沒達到共識。《可蘭經》教大家要有耐性,卻被解釋為婦女要在隔離所穿上罩袍,男人去當聖戰士;穆斯林又分成80%的「遜尼派」,遵從先知傳統,指定好友及顧問接任,以及「什葉派」這是阿里的黨派,先知後人,由女婿接任。這些混亂,讓馬拉拉的父親非常痛苦地感慨:「巴基斯坦受了咀咒,有這麼多只愛金錢的人。」然而,他還是用「很愛很愛非常愛」的情懷,引領著他的孩子們,靠近自己的土地。
出生在波斯灣戰爭後的1997.7.12的馬拉拉,不算發到甚麼好牌,她卻以一種「純真淨土」的無可替代,擁抱著自己的家國。
她知道自己是「帕什圖人」,從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分裂出來的數個部落中一支極為自負的民族。他們接納所有訪客;不說謝謝,因為,恩情只能用恩情來還,不是用一句「謝謝」說說就行了;最重視的是「榮譽」,丟了榮譽,等於沒了一切,因此,親戚之間也常成為「榮譽競技場」,到最後,「親戚」這個字tarbur竟然也等於「敵人」。
其次,她知道自己是「史瓦特人」,優薩福扎祖先在喀布爾協助帖木兒在被罷黜後贏回王位,怕太壯大,600位頭目宴會,僅2人逃到白沙瓦→到史瓦特求援時被美景吸引,決定留下趕走其他部落。他們5~10年換村落,輪流使用土地,沒有肥瘠之分;沒有房子,也缺少種植好果樹的動力。巴基斯坦1947建國後,「娃利」在1969放棄統治權,史瓦特併入巴基斯坦一省。
更重要的是,她屬於「優薩福扎家人」。母親娘家的女性力量非常堅毅;父親喜歡說故事,在童蒙的記憶裡,她透過父親的故事,接收一切部落戰爭、帕什圖領袖和聖人。
3. 看見自己
馬拉拉在清晨最後一顆星星黯淡時出生,帕什圖人覺得這是吉兆,父親在族譜寫上「馬拉拉」的名字。那是在1880年,阿富汗抗英戰爭時,馬拉賴.麥萬在舉旗手倒下後高舉面紗:「年輕的愛人啊!如果你沒有在麥萬之役倒下,以主之名,是因為有人把你當作羞恥象徵而救了你一命。」
擁有一個民族英雄的名字,馬拉拉想要和亞歷山大一樣觸摸木星,像男孩一樣在屋頂上割風箏。有一次,她偷耳環、偷杏仁,貧窮的父親為她買下全部,從此她不曾說謊、偷東西,也不帶手飾珠寶。口吃的父親,曾經報名演講大賽,用強韌的意志力訓練自己,而後建校創業,仿如衝進兩頭大象的戰爭,在兩頭猛獸打鬥中尋找平衡,終結亂局,為孩子們灌溉出一大片青草地。當窮人家孩子來上學時,父親的學校不但收不到學費,富人也會退學,不想讓子女和窮人共學,媽媽卻提供早餐給這些孩子,強調:「沒吃飽很難學習。」
但是,還是有很多垃圾山的孩子不能學習,如果他們來上學,沒人賺錢,全家就得餓肚子。馬拉拉就這樣看著喜歡寫詩的父親,和朋友坐在屋頂上討論政治,尤其爭議性很高的屠殺和女性人權,咒罵貪汙,批評那些用公加費用卻不辦事的「幽靈學校」,911以後,更多衝突、貪污、限制恐懼、猜想,世界好像日漸傾頹,一觸即發……
馬拉拉只能在做得到的範圍裡字形奮鬥。父親曾經為馬拉拉講稿收尾:「失敗遠比作弊光榮得多」,演講結果,馬拉拉得到第二名,她卻深切發現,只有自己的故事,才是最好的故事,從此自己寫講稿,把文字從心裡說出來。
2005年10月8日南亞大地震,馬拉拉8歲。巴基斯坦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數是87350,12萬人傷殘,超過350萬人失去他們的家,聯合國成立以來最艱難的一次救援。與ISI十分密切的LeT福利單位→安排小男孩接受安置,住進伊斯蘭學校,免費住宿。地下電臺毛拉建立,法茲魯拉介紹自己是伊斯蘭教的改革者、《可蘭經》的詮釋者,大家相信他可以重塑大環境,回到古時娃利統治下的井然有序,人們永遠記得地震後提供的協助。
父親相信穆斯林人的生命由真主安排,母親堅持我們必須離開。2006年,美軍無人機攻擊巴焦爾特區伊斯蘭學校,80人死亡,最小男童12歲;發生6起自殺炸彈客,塔利班奪走音樂、佛像,而後是歷史,開始宵禁,這時,馬拉拉9歲。
2007年,馬拉拉10歲塔利班來到史瓦特河谷。她和好友莫妮芭正在看《暮光之城》系列,渴望成為吸血鬼,入夜後的塔利班和吸血鬼沒甚麼不同,成群結隊,穿著奇特,他們穿過血色廣場,弟弟的遊戲從挖避難地道,變成挖墳墓。到了年底,軍隊駐紮史瓦特,這時,最讓人迷惑的就是,要想清楚,毒蛇和獅子,那一邊比較和善?12.27,班娜姬.布托在群眾歡呼聲中被槍殺,自殺炸彈客同時引爆。
4. 看見世界傾頹
2008年,史瓦特長者建立一個「和平組織」小組對抗法茲魯拉,他們只懷著簡單的願望:「說實話」。馬拉拉11歲,負責為開會中的每一個人倒茶,她是所有人的女兒,後來父親在地理頻道接受訪問時對她說:「就連你腳步還沒走穩的時候,講話就像個政治家。」
2008年底,塔利班摧毀400個學校。許多親戚借住,加上原來借助的表兄弟,家變得又小又擁擠,只要在上廁所時奢侈地享受一下獨處的自由,母親就會大喊:「客人要用浴室。」在失去光明的日子,上學是唯一堅持走下去的動力,塔利班可以拿走書和筆,不能奪走思考,這時,BBC特派員建議11歲的馬拉拉以「高爾.瑪凱」為筆名寫作。
2009.5.5,軍隊開始攻擊史瓦特塔利班。離開河谷,他們成為IDPs(國內難民),還自嘲聽起來很像疾病。安頓在香拉後,馬拉拉喜歡直接對著群眾演講,人們很驚奇,覺得她沒有面紗又過度賣弄,她卻自在地流動在不同城市接受採訪。12歲生日,沒有蛋糕、蠟燭、氣球,她許了和11歲時一樣的願望:「希望和平降臨在我們的山谷。」
2011.12.20,馬拉拉獲得第一屆國家和平獎,此後改名「馬拉拉獎」,頒給18歲以下兒童。母親不喜歡這個獎,怕她出名而成為被攻擊對象;她卻以獎金50萬盧比買了床、衣櫃,為母親植牙,並且在香拉縣買一小塊地,希望自己可以成立基金會,幫助別人,讓垃圾山上孩子、讓流離途中在路邊賣橘子的小女孩們,都可以上學。
2012年1月,馬拉拉15歲,信德省政府宣布將教會路上一所女中以「馬拉拉」命名。她第一次搭飛機,那瑪姑姑住在靠海城市30年,卻不曾看過海,當這小女還說:「我想跨越海洋」時,封閉的舊時代女性只有茫然:「她在說甚麼啊?」
在流動的旅途中,馬拉拉拜訪真納國父陵墓,希望大家都可以學會,獨立、包容、善待彼此,不論甚麼宗教,每個人都能自由,把焦點放在實際事務,面對文盲、女性教育、摧毀學校、電力和謀殺,讓生活從最簡單的日常生活開始改變。
他們開始認知,塔利班不是有組織的勢力,而是一種心態,反美、反巴基斯坦當局、反英國法治。札西德汗和父親都被標註在塔利班雷達,札西德汗臉部中槍,父親說:「下一次輪到我了。」
札西德汗變得更直言不諱,馬拉拉開始接到恐嚇,父親知道,他們想要一石二鳥,只要殺了馬拉拉,他就永遠禁聲了。到處都有馬拉拉受獎的照片,母親不喜歡,一直緊繃著神經無端害怕著,直到2012.10.9,馬拉拉遭受槍擊,屋子裡擠滿婦女,根據習俗,有人過世時,婦女要到家中,男性去會所,母親卻強悍要求:「別哭,快祈禱!」
5. 看見微光
很多政治人物來探訪馬拉拉。他們的文化認為死去後有高官來很有面子,督查包了10萬盧比,父親祈禱為女兒折壽,卻遭母親斥責:「真主沒那麼小氣,她會把我女兒完好如初的還給我」
白沙瓦軍事綜合醫院的腦神經外科醫生朱奈德,怕馬拉拉在腦壓過高,移除她一部份頭蓋骨,為腫脹的大腦留一點空間,還把頭骨存在她的肚子裡。10.15早上,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提供醫療專機,配有德籍醫師和歐籍護士,大家戰戰兢兢地把馬拉拉轉到英國伯明罕治療,費歐娜醫生後來說:「如果馬拉拉有個三長兩短,我等於殺了巴基斯坦的德雷莎修女。」
三個月後,馬拉拉左半臉慢慢恢復,半年後神經開始運作,能夠微笑、眨眼的臉,爸爸媽媽,比自己更開心。從腹中取出的頭蓋骨保存不佳,改做「鈦金屬板顱骨修補術」,一個鈦金屬板加八顆螺絲,成為心保護大腦的頭骨,還裝了人工電子耳,一開始聽甚麼都像機器人,慢慢才接近正常。
這些艱難而漫長的復健路程,讓馬拉拉明白一件「再清楚不過而大家都不清楚」的事實: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器官都具有強而大的力量,直到失去才明白。
這是她用第二條命,奮力掙來的領略。在醫院裡,收到好多書、各種禮物,她最喜歡《綠野仙蹤》,心繫回家,還是停下腳步,對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2012.11.10,聯合國頒訂她的生日7/12為「馬拉拉日」。她打起精神,撐著疼痛的身體和總統見面,一起開記者會。因為,她的國家為她付出20萬英鎊的醫療費用,租一棟公寓,為父親安排一個「隨行教員」職位,讓他擁有一份可供生活的薪水和外交護照,不需政治庇護。但也引起一些爭議耳語,國內有人說是父親開槍,或她根本沒有中槍,這不過是一場戲,只是為了順利移居海外。
2013年三月,他們搬進新屋,從國內難民變成國外難民。喜歡社交的母親,再也不能招呼一整屋子的客人;父親奮力實踐著長期以來堅持著的三個願望:j學校提供良好教育k生活平靜l祖國實行民主政治,差別的是,以前,馬拉拉是他的女兒,現在,他是馬拉拉的父親。
2013.7.12,馬拉拉16歲生日。她在聯合國發表演說:「一枝筆,一本書,一個老師,一個又一個孩子,就可以改變世界。」
在卡須爾學校,馬拉拉只是喜歡說笑;到了英國,馬拉拉成為追求女權的社運人士,有時候,她很想讓大家認識真實的自己,她不是被塔利班開槍的女孩,而是為了教育奮鬥的女孩。2014.12.10獲諾貝爾和平獎後,這個17歲的小女孩宣布她的計畫,想要選總統!她的家人、她自己,只有相互打氣:「不要怕!如果害怕,就不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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