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打包記憶雜貨

    國慶雙十的華麗，年年褪色，生活在此時此地的悲憤和掙扎，卻日日新添。在茫茫然失去定位時，一直習慣群體、渴望認同的我們，在一個人的時候更容易勾出懸念：「如何能夠，一起變得更好呢？」

    在一起，無論好好壞壞，最後都只剩下溫暖。

    剛度過漫長的中秋連休，喜歡過節氣氛、喜歡看山看月的廠長，查了很多資料，終於指定「月光石」民宿；喜歡逡巡在建築世界裡的淑君也查了很久，確定黃聲遠建築師作品「壯圍張宅」民宿，並且安排了從9/28~30三天兩夜宜蘭「黃聲遠建築師作品」主題之旅。沒想到，「杜鵑颱風」來勢洶洶，和夥伴們加上兩家民宿主人，在中秋節當天，展開漫長的「電話線裡的旅行」，最後敲定，原定在9/28看月亮的「月光石」民宿，正面迎向「杜鵑颱風」登岸，改至9/30；一向很夯的「壯圍張宅」，維持9/29不變。

    萬一停電、停水呢？多慮的廠長買了泡麵和嶄新的手電筒，乖巧的淑君買了義大利氣泡礦泉水，由和「雨」關係非常親密的依雯定調：「無論如何都要出發！」

    怕已經打包好的行李箱在風雨中濕透了，決定改收到防水的登機箱。整理到一半，小茶壺放不下，打電話到「壯圍張宅」問有沒有小茶壺？沒想到，民宿主人好意勸解：「風雨很大，我們可以全額退費給你們。」這......，我們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出發耶！民宿主人竟然說：「就算你們到了，怕我們還沒整理好。」

    轉打到月光石「探聽」狀況，下午三、四點，「杜鵑颱風」還沒登陸，民宿竟已停電了，冰箱裡的食物怎麼辦？我們會吃到嗎？萬一，9/30電還沒來ㄌㄟ？這時，羽豔娘家的大潮也高過警戒線，書瑋在花蓮親眼目睹火車站「難民逃難潮」，電話打來打去。旅行往返的激情，在電話線裡熱得不得了！最後，決定取消颱風中的旅程。

    到了夜裡，羽豔傳照片：「還好你們沒出發，我家前面，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船跑到陸地上，三星員山壯圍都淹水中，連行走在路上的貨車都被吹翻。」第二天，羽豔還加碼：「一整個早上都在聯絡宜蘭的朋友和親戚，只有一個想法，幸好你們沒去，不然能看到的大概只有如那年推薦書《廢墟本》的建築風景。」

    回想起來，翻覆一切的引信，就是這隻「飄然杯」小茶壺啊！想拍個小照，發現廠長竟然買了兩件雨衣。咦？這是給誰穿的呢？廠長淡淡說：「我不會幫你和依雯買雨衣。到最後，無論在雨中做甚麼事，還不就是靠淑君和我？」

    「這場旅行，我們只有打電話。」我小嘆一口氣，這真是這趟電話線裡的旅行裡，最撲朔迷離的結論。廠長竟然還有新發現：「我們還有打包啊！」

    打包，成為美麗的風景。想要轉地方繼續玩的朋友問：「接下來，要做甚麼呢？」難得的大片時光，寫溫柔戰記的結業、回顧2015的期初營、整裡創作坊十月的信。朋友笑嘆：「小說家難得假期，不是惦著寫小說，專心在打包記憶雜貨。」

    真的耶！時間分配，就是我們的價值觀，原來，「記憶雜貨」在我心裡這樣優先隆重。心懸一線，就這樣悠悠忽忽，飄進2015年春季班期初營的最後終章。

                     2.  最後的稻草

學音樂的毓庭，帶著點中世紀騎士的優雅和勇敢，總是承受著比別人更多的焦慮、等待，禮讓其他夥伴先上場，到了第二天，課程密集排下來，常常耗盡心思，同時也耗盡體力。

幸好，他總是透過課程，放大了許多生活的美好。為了演繹《菜根譚》之美，他凝視到日本德川家康家廟旅行的生活瞬間。為了爬上山頂，不管如何辛苦，心底有一種堅定的聲音，就是「忍耐忍耐」，毓庭就這樣重複著「忍耐忍耐」的主旋律，爬到山頂。就在他悠然傳譯著「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的舒緩悠閒時，大家還是很擔心：「不行啊！上山，還要下山，我們還是得忍耐忍耐。」

整個定調在「優美悠閒」的課程，不斷走調，當毓庭冒出「一團雪，打了下來」，就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大家都笑成一團。最後做結論時，我實在「非常佩服」：「東照宮明明就很陰森，怎麼徹底變成喜劇片？」

接著談到在淡水的戶外音樂會，老街很長，停車的地方很遠，搬著很重的Key Board，手一直發抖，我們忍不住又接上剛剛那堂課的：「忍耐忍耐」。當毓庭停在板書「早晨」、「中午」、「下午」、「夜晚」旁邊，準備從「早晨」切入，談清晨接收到的聲音，天空慢慢亮、風吹著皮膚……然後有點接不下去，趕緊改弦易轍：「我不要說皮膚的感覺啦！早上提著便當上學……」

「我們是基礎班耶！學校有營養午餐啦。」羽豔立刻回應。毓庭又用自己的經驗說：「聽到下課的鐘聲，很高興，可以放學回家了」

「我才不高興咧，我要去補習班」我才接話。羽豔又補上：「我要去創作坊寫作文，晚上才下課。」讓不知如何回應、一直傻笑的毓庭投降了，忽然冒出：「這才是最後一根稻草。」

休息五分鐘，把「稻草們」都掃乾淨，調整一下心情，毓庭準備從「日本三猿」切入教案，才講了小猴子要摀住嘴巴，書瑋連忙接：「我阿公有說，有摀嘴巴、摀耳朵，還有摀眼睛。」

「因為妳阿公希望妳不要吵，要安靜！」羽豔剛回應。書瑋楞了一下，就佯裝大哭：「我要回家啦！」

看起來，稻草又自動掉下來了。毓庭嘆了口氣：「老師也想回家。」

課後分析時，書瑋提出疑問：「會不會是我們在試教時演得太吵，讓毓庭都想直接『冷處理』， 使得他上課都不理學生了？我們是不是要乖一點。」

「應該不是這個這個原因。試教時越吵越好，毓庭才會知道，基礎班是什麼樣子？」我對剛要帶基礎班的毓庭，決定下「猛藥」，書瑋再三確認後開心極了：「那我們可以繼續吵？！」

「沒錯啊！」一整班「稻草們」，全都開心地吵吵鬧鬧，慢慢地，駱駝也被擠成「壓不扁的玫瑰花」了。

                          3.  最偉大的魔法

為了和「音樂故事基礎班」中吵吵鬧鬧的幼兒「拼搏」，毓庭找出記憶中所有最熱鬧、最甜蜜的法寶。他精細描摹日本迪士尼樂園的花車遊行，所有童話中的公主，艾莎、美人魚、白雪公主出現在同一台「車車」，啊！好快，毓庭已經因應目標對象，說起「兒語」。就在課程進行得非常流暢時，毓庭突然卡住，上一節課頻頻丟球，讓毓庭語塞的羽豔趕緊撇清：「這一堂刻，我很乖，沒胡鬧。」

「我知道」溫暖的老師總是立刻回應孩子。毓庭自己偷笑，繼續描述小熊維尼的蜂蜜罐，有流不盡的蜂蜜，大家一直問：「為什麼？」

還在摸索幼兒習性的毓庭，學會一招超級好用的「錦囊妙計」，就是用一種神祕的語氣對孩子說：「這是魔法。」果然，頑皮的書瑋同學立刻變乖。我忍不住笑：「怎麼樣？就算是早已長大成熟的書瑋老師，說到『魔法』，也就安定下來了吧？誰不喜歡魔法呢？」

歲月，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我們都在其中，琢磨出原來想像不到樣子。

只有到了期初營時，憶苦思甜，大家才這麼心酸、又這麼甜蜜地走進「流光河」，清清楚楚玩味著一點一滴昔時舊歲。書瑋的「小鳥變成樹」，只有毓庭一個人「懂得」；羽豔蛇年時詰屈拗口的「蛇傳奇」、毓庭神祕莫測的「舒伯特」，都成為有趣又有意思的風景，想起來，這些故事竟然都和毓庭有關，毓庭的專業就是「知音」。

「還記得我和雯婷的第一學期，一天之內，我們就各自教了6堂課。」羽豔說。大家驚嘆：「哇！好厲害啊！今天近13個小時，也才7堂課。」

「我也是這樣想，那時我們怎麼這麼厲害？後來書瑋才提醒我，那是因為我們有太多堂課，才上了5分鐘就被喊卡，第二天重來啊！」羽豔一說，大家哈哈大笑。倒是書瑋有點小哀怨：「對啊，那時還會忽然指定隔天就要試教一堂給大家看。」

羽豔忍不住笑，回憶起在高階班試教「小豆芽長成綠豆」時，依雯已經在翻高階班教案，以防忽然又被指定：「依雯，妳來教。」

回想起一路走來，辛苦的準備，常常在五分鐘內被喊「卡！」毓庭此時又搶鏡頭了：「我每次上到上不下去時，都期盼著被喊卡，老師卻又不喊卡」

「別人是教學語言策略錯誤，可以迅速調整。」我真的很無奈：「可是，你都上到一半，說不出來，我們搞不清楚你的語言策略啊！」

這樣的毓庭也長大了，歲月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呢！

                       4.  最抒情的理性

    因為大家都長大了，昨日窘促的「菜脯蛋」，都成為今日回眸的豪奢。

    研習最後，一起共讀《菜根譚》，提醒老師們，當孩子跟我們投訴在學校沒朋友時，千萬不要說：「那你要想想自己怎麼對別人」，這時，能夠隔空呼喚依雯：「這句是講給妳聽的。」，變成一件非常浪漫的事！還不忘對書瑋補上一句：「回去記得給依雯聽錄音檔喔！」

    談到「教人之善，毋過高，當使其可從」時，想起毓庭的「三國閱讀接待民宿」。想像中的音樂工作室，豪華視聽間、整面音樂櫃，以及專業精密的吸音牆，對照起初相遇的菜園；沒有隔音設備的鄰居；盡是空格子，沒有書、也沒有CD的牆，一時受到驚嚇，但深入去想，也許「無聲」，才是毓庭唯一休息的機會，這就是他的「生活選擇」，也是我們可以看見的「人生智慧」。

    研習結束，期初營慢慢靠盡落幕。先讓大家分享期初營的個人收獲，再發表課後的《菜根譚》隨想。毓庭想到許多心事，不慎又掉淚，哽咽到講不下去，此時他轉頭對常常排在「落淚第一名」的常勝軍羽豔說：「怎麼辦？我要第一名了。」

    書瑋分析起學期韻律，春季班跳開詩的感性渲染，習慣以「名人金句」來強化說理能力，會不會讀《菜根譚》，就是造成秉慧上課太說教的原因？但是，一旦理解了背後龐雜破碎的歷史脈絡，忍不住感慨，這不也是一種為了要活下去的「精神喊話」嗎？

    秉慧分享初看到教材《菜根譚》的心情，哇！真開心，都看得懂，不像《詩品》，好難懂！結果因為看得懂，反而成為「顯影鏡」，把平常拘謹、說教的自己都打出原形了。

    當所有的夥伴都釐清最後的心理細節，大家起身收拾椅墊、準備返家時，忽然想起來毓庭還沒說，忍不住開起玩笑：「大家都在等著毓庭歌功頌德呢！」

    透過毓庭的眼睛，世界美好，而創作坊正是他乾淨透亮的「初衷」。

    真高興我們都有機會，透過期初營，提醒自己，莫忘初衷。我們都將在天地迴旋間，遇見自己，遇見安閒自在，遇見美，一如我們編選的《菜根譚》最終章：「林間松韻，石上泉聲，靜裡聽來，識天地自然鳴佩；草際煙光，水心雲影，閒中觀去，見乾坤最上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