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愛你，你愛我，而且同時

一早醒來，刻意把御奉金萱茶，泡得濃一點，這樣，更襯出藏在RT抹茶紅豆蛋糕裡的香濃。

年年11月13日，依雯生日這天，金萱和抹茶紅豆共舞，就是我的專屬早餐。

認真算起來，認識依雯，從2007年到現在，只有八年，勉強加進她潛水泡在水國，透過文字，寧靜交流的一整年，也就九年，卻總覺得依雯在我的生命裡，已然一輩子，又好像還可以一輩子再一輩子，天長地久走下去。

在應該寫聯絡簿的黃金時間，翻回《曙色羽翼》的文字世界，看著她一篇又一篇，從2007年2月25日我們第一次對話的那通電話開始，一點一滴，好多我們一起在創作坊的文學專注和美麗追尋，都收納在她細緻美麗的文字裡。從沒有一位見習老師，像她擁有這麼厚實的資歷，也從來沒有一位見習老師，像她這樣歸零，精細記錄著初相遇的忐忑起伏、見習時期的辛勞歡愉、批閱作文的生命檢視，以及一路走來苦中作樂的累積和感恩。

看著她的新聞台、看著她的看課筆記，彷彿她用一種無遮無瑕的真醇情意，為我們留下一種最精緻的生活日記。還記得，2012年上《詩經》課時，台灣大環境正在崩裂，毫不遮掩的「憂」，成為年度代表字，再經歷2013年的「假」，2014年這年也過得不好，恐怕不是「毒」、就是「苦」了吧？因為心裡承受著巨大的憂慮，上〈秦風.蒹葭〉時，忍不住放進對整個大環境太多「在水一方，道阻且長」的耽慮和疼痛，下課後，依雯寄給我，她在2007年聽我講〈秦風.蒹葭〉的錄音檔，曾經，我愛著那無從替代的溫柔絕美，冰冷的機器，浮吐著溫熱的深情，重新聽到我在教室裡清唱楊弦編曲、余光中改寫的〈迴旋曲〉，那清亮的潔淨、素樸的往昔，以及一生無悔的纏綿，彷彿一種召喚，讓我從渾濁的現實感傷裡，穿透時光迴廊，回到最初的純淨。

沉迷於文學的依雯，比任何人都要深切感受，我在文字裡的沉迷。

11月11日，Yahoo為和依雯生日僅差兩天的李奧納多，從最清純的青春往昔，一直到滿四十歲生日前的重要劇照，做了縮時顯影https://celebrity.yahoo.com/blogs/celeb-news/happy-birthday-leonardo-dicaprio-200041798.html，附上讓人悲欣交集的短文：

Yes, Leonardo DiCaprio is 40 today.Four decades. Every 30 minutes,the actor is a half an hour older than he was before. Every day, a new grayhair sprouts from his beard.

哇！李奧納多四十歲了。四個十年，每一天從他髮上竄長出來的灰白，半小時、半小時反覆揭示著這個演員的老去。

To mark this tremendous milestone, immerse yourself in ourtime-lapse GIF that shows him growing up before your eyes, from facial-hairlessteen idol to goatee'd crying-mom idol to full-bearded yacht enthuiast, andculminating with our prediction of where he's heading.

May his day of birth allow us all to reflect on our own mortality.

透過他的縮時顯影，我們淹沒在他每一個巨大里程碑的記憶裡。隨著越來越稀疏的髮線，這些逐漸成熟的臉容，從青春偶像的無瑕，到悲傷熟女淡淡眷戀的山羊鬍子，到所有的鬍子覆沒了遊艇追逐的自在人生，慢慢攀向只有自己自知的生命巔峰，這多像一場我們無從回頭的生命預言呢！

曾經這樣無限華美的一個人，他的生日，更讓我們一起照見了我們日漸老去的侷限。

我譯寫著mortality的無限荒頹，深深想起依雯。我們一定會消失的美麗，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人記得，是多麼難得的聯繫。如果地老天荒，如果有一天我無法再工作，很想找一個「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天之涯水之湄，靜靜坐下，翻讀著依雯一年又一年、一學期又一學期、一堂課又一堂課，在我身邊紀錄著的，從不間斷的看課筆記。我說過的故事、我舉過的例子、我掛心過的悲歡浮沉，隨雲浪遊，任風輕拂，一小片葉子落下，一點點白髮脫落，就這樣看著歲月流走又倒轉、感受著華美消歇又聚攏，真摯地向人間做卸下而又勾聯的最後回眸……

怎麼會這麼剛好呢？

創作坊可以擁有依雯，依雯也可以遇見創作坊。我愛你，你愛我，而且剛好同時，這簡直是一樁奇蹟。

                           2. 違逆情性的愛，愛得最深切！

依雯在中壢教室租屋見習半年後，創作坊新竹教室一成立，她就毫不猶豫地打包搬到新竹。

我們載著她，千辛萬苦在新竹找房子、議價，作夢也沒想到，她媽媽第一次匯給她的房租就是十萬，很快又為她在教室附近買下超美的景觀大樓，成為接待團隊、收容暑期工作夥伴，超受歡迎的「十三樓民宿」。

這個從小只坐過賓士的千金大小姐，從「風花雪月」的化外人生，開始落地重生，學著為初成形的教室「柴米油鹽」。買衛生紙、傘架、名片架，抓著個沒有任何包裝的馬桶通走在馬路上，更厲害的是，還要為兩位花錢如流水、毫無節約存錢概念的新竹夥伴「管帳」。

這些違逆情性的愛，愛得最深切。

起初，我們並不知道，依雯怕熱。創作坊團隊出遊泡溫泉時，她總是縮在大池邊泡泡腳，偶而伸出水面「納涼」。現在回想起來，那樣水深火熱的「洗煉」過程，形同人間小煉獄，只要能和團隊在一起，她從來沒有猶豫過。

為了把這棵我心愛的「文學樹」，種植在新竹的土地上。我花了一些時間，帶她繞孔廟、動物園、十八尖山、玻璃藝術館……，希望她可以領著班上的孩子，愛他們活著的當下，愛著我們不能重回、也不能複製的此時此地。我們常常走路，不斷走路，為了國慶看煙火，一走就是三、四個小時，那時我還來不及發現，她是宅女，只能埋在書頁和電腦裡，出門很容易冷熱失調。

坐在麗池水邊，聽依雯近三十年的天涯壯遊、人際疏離、情愛糾纏，以及在美國九一一現場的人生裂縫……，彷彿前生相識，經過五百年又五百年的修行和等待，都在今生今世交會。後來我才發現，依雯很慢熟，一個人住在「背影星球」近三十年，連透過攝影機看到的世界，也只充滿了剪影和背景，直到踏進創作坊，彷彿宇宙重整、星際移轉，我們忍不住笑對她說：「歡迎降臨地球。」

她原是個著魔頹廢、執迷文學的長髮女兒，在創作坊要求「補充史料」、「加強國際觀點」的共同價值下，孜孜矻矻、夙夜匪懈，大量吞吃著極為艱澀拗口的世界文化史，尤其是夾在歐美亞之間，常常被忽略的中東伊斯蘭。讀完《成吉思汗》後，依雯應邀針對《成吉思汗的女兒們》做了場精彩的專題演講，不但讓團隊收穫很多，也徹底深化了她的閱讀內涵。而後，叫座又叫好、但其實很多人看得曠日廢時沒完沒了的《帖木兒之後：1405 ~ 2000年全球帝國史》，對整個創作坊團隊的集體閱讀模式而言，大家都覺得高山走久了，仿如回到平地。

看著她從純粹的文本分析，渲染出閱讀的雜食熱情。我開始分享到依雯多元的藏書。教養、傳記、武俠、奇幻、文史、通俗論述……，每一年，看著她買書的方向，彷彿看見了寬闊無涯的無限沃原。

最有趣的是，依雯剛加入創作坊前幾年，我最常問她的問題是：「依雯，你上課好笑嗎？」因為，精緻文學，缺少和童蒙大眾連繫起來的通俗紐帶，無論是教學或寫作，我所知道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一定要好笑！」

剛開始，她試教時會先預告：「下一段很好笑」；慢慢又發展到「自然地好笑」；到現在，隨時隨地都很好笑。更難得的是，她開始在精緻的文字底層包裹笑點，激盪出幽默的光燄。初寫團隊遊記時，我們深怕她寫得太美而不夠好笑，她積極有為地帶著筆記本紀錄笑點，隨時友善地拍拍我們：「恭喜你搏得版面。」

不知不覺，她晉升成排名數一數二的「搞笑寫手」。疲倦的時候、心情黯淡的時候，埋在她的文字裡，忍不住哈哈大笑，彷彿在無可逃躲的天地荒頹間，她為我們寫下來的集體日記，映現出從來不曾褪色的燦亮青春。

                        3. 是幸福選擇了我

依雯初踏進創作坊時，曾經用「我不能選擇幸福，是幸福選擇了我」來標記生活的轉彎。

和她一路並肩走來，我越來越覺得，被依雯愛上的，無論是她所擁有的那棟房子、屬於她的團隊，或者是任何一個人，都是一件很棒的事！

古典小說裡，千金大小姐，通常會愛上長工。依雯這個千金大小姐，不想愛上長工，而是喜歡自己當長工，掙脫保護和束縛，相信幸福的一點一滴，都建立在粗糙的現實，只想靠沒有任何協助的腳印，踩踏出自己的真實生活，更寬闊的是，她想要經營出「和更多人共享」的幸福。

無論行走到天涯海角，依雯總是為創作坊夥伴們找到很棒的小禮物，並且賦予深刻的意義和價值。年年到日本，她帶回來很多有味道的日本藝術工作室作品，常常在分享小禮物時透過故事人情，讓我們感受到舊傳統和新創意相互撞擊的深切用心。

每一年我生日，她會貼心為我選擇長年黏附在我身邊的小禮物。法蘭瓷紅蜻蜓別針、八心八箭小耳環……，今年的音樂盒，精裝書、地球儀和老書桌，幾乎預言了我生命中的全部。

在每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她總是找得到好多「讓我一看到就很開心」的生活小雜貨。我的眼鏡，收納在她從日本帶回來的手作布繪錦盒；我的相機揹帶，是她澳門帶回來的紀念款；餐桌上各色靈巧稀有的筷架，帶著遠方搖曳的地景；蜷在沙發上看電影時，我裹著的暖暖小被，不經意翻開的小角落，繡著精緻小巧的彼得兔。

到了她的生日，除了為團隊夥伴搜尋新鮮有趣的知名蛋糕之外，她固定為我準備兩條RT抹茶紅豆蛋糕當作「私房菜」，最後還是由我負責收禮物。

我喜歡的新竹肉圓，是依雯習慣為大家安排的期初營菜色。當她從日本帶回「ROYCE’」爆米花時，我驚嘆：「哇！書瑋都不知道我喜歡吃爆米花，依雯居然知道？」

每一年，她總是精心整理「十三樓民宿」，喳呼著廠長和我，過一小段「太上皇」般的精緻生活。在周六下課後最疲累的時候，仍逡巡在電影DVD世界，租電影、找餐廳；難得遇到學期間的長、短假期，和乖巧的小學妹淑君，找個兩、三天，精心安排行程，帶著廠長和我去旅行。

為著我的任性，陪我繞小路，找車位，再走一段長長的路，在深夜十點多，吃著我期待已久的抹茶紅豆冰淇淋，並且深情計畫著，再找一天，招待「沒跟到路」的廠長，在更冷的冬天，重溫我們的抹茶紅豆冰淇淋小確幸。有時候，想帶些好吃的食物去新竹，她們的「威脅」，還是充滿了溫度：「空手來！要不然就不要來？」

2014年初秋，帶著三個辛苦守成的新竹夥伴到「老英格蘭莊園」，看看雲山，聽聽音樂。從清境下山時，依雯一直很安靜，突然的氣候劇變和生理困境，讓她陷入全身失調的痛楚。悄悄和淑君商量，依雯不舒服，早點讓她回家休息，我想在新竹下車，自行搭火車回中壢。依雯這個誰都擋不住的「如」小姐，用「壯士拂劍」的悲慨精神，制止車子下交流道，一定要送我回家。

我不能選擇她，是她選擇了我。一如依雯「我不能選擇幸福，是幸福選擇了我」。

隨著年光慢慢老去，我和李奧納多一樣，Every 30 minutes older than before. Every day, a new gray hair sprouts from head。值得慶幸的是，依雯這棵文學樹，正慢慢茁壯，在2014年依雯生日這天，我仍一如往年，她生日，我得禮物。

忍不住「揮霍」起應該寫聯絡簿的黃金時間，靜靜回顧，這些、那些，謝謝她這樣愛我。讓我有機會，輕輕鬆鬆，捲捲我的頭髮，搧搧象牙摺扇，安心看著我的專任寶貝們，繼續為創作坊延續出永不會停息的愛，以及更多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