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渚月明

時近中秋，即使走在廊下，月色仍濡染出深夜裡細緻溫潤的光澤。一回到家，廠長迎面質疑：「可不可以每次都不要搞到這麼晚？」

「廠長沒被期初營『烤』過，不明白沒人想留到第二天再上台演講。」雖然大家心裡響著或長或短的內心獨白，高大的淑君，還是直接拿出長梯子，擋住廠長的視線，直白地轉移焦點：「廠長，哪裡要換燈管啊？燈換一換好，會變得很亮噢！」

我也急急翻找出還沒拆封的嶄新福斯馬克杯，招待書瑋和淑君這兩位愛車人，連有駕照卻不識馬路實務的依雯都吁嘆：「好漂亮！把手是金龜車耶！」

廠長的「震怒」，就這樣無聲轉彎。如果這是一篇作文，應該會被當做「負面舉證」，評語上會寫著「跳接太快」、「注意上下文銜接」、「全文必須緊扣主軸」……一類的強制提醒。幸好，生活不必像寫作文那樣嚴謹，我們自然地「另起一段」，連廠長也自動跳Tone，無可奈何地加上附註：「福斯的王牌業務員，為新車精心挑選了金龜車隨身碟、金色薄片時尚行動電源和兩個漂亮的果凍藍水杯，卻都被秋芳老師換成普通的馬克杯和咖啡杯。」

「我用不到啊！」我的振振有詞，被大家的「時尚熱情」淹沒了。她們渾然不覺我的「抗辯」，自顧自討論起汽車行動電源之有效和必要，愛車人淑君說到「行動電源」之寶貴，激情加碼演出樂透橋段：「廠長，我買給你！」

「嘿，別忘了你的亮晶晶計畫！」這時，所有人都加入「圍剿淑君」戰局：「你要存款」、「要繳車貸」、「你要……」，在大家嚴加督促、強迫存款、又七扣八折下來，淑君每個月只剩下8000元可用，高揚的聲勢敗下陣來。廠長對著一點都不「現實」的我們，忍不住又冒出：「大家果然都是社會現實中的瑕疵品啊！」

沒想到，沒參與期初營現場的廠長也這麼「入戲」。這次期初營前，提早進入《詩品》世界，有一些朋友喜歡追問，他們是甚麼品？雖然認真解釋司空圖活得太純粹了，只收納這些極端品類，並不是社會上的每個人都能入這24品，可是，還是有朋友說：「入品，也沒甚麼好的啊！」

「這倒是真的。從司空圖開始，這一脈承傳下來，幾乎都是『瑕疵品』。」我贊同。廠長解說得更直白：「創作坊老師們都是社會現實的瑕疵品，大家都不了解社會現實。」

社會現實的瑕疵品，成為這學期剛孵養出來的「流行語」。但也因為悖離社會現實，讓我們在相互靠近時，更覺得純粹而溫暖。

                                    2. 寥寥長風

入睡前開冷氣，照例依據不同的冷熱需要，像發名牌般分發被子，依雯自恃自己「耐冷度」最高，冷冷睥睨著被子：「我應該不用吧？」使得夜裡書瑋裹著被冷醒時，驚慌感慨著已然老去的青春：「天哪！我的身體變得這麼虛嗎？依雯還不用被子耶！」

沒想到，她瞇眼看看隔壁床的依雯，耶？也裹著被子，心想：「連依雯也裹被子了，看來我也沒這麼虛！」這時，真是心情放鬆，舒適入眠。直到我起身，推開門，冷風迎風撲來，客廳裹被三人組的姿態，簡直模擬出「登山雪景」，忍不住想：「天啊！我是來到北極嗎？」

怕吵醒大家，我習慣在廚房泡茶、吃早餐，直到最早起床的依雯也跨進來，才有機會採訪：「躺在地上、最靠近門邊，把被子裹得好緊好緊的那一位，真的很怕冷ㄏㄡ？怕吵到你們，沒走過去查證，那到底是誰啊？」

「當然是淑君啊！」怕熱的依雯，長期和淑君形成極端弔詭的「冷熱不調玩伴」，早已見怪不怪，而且還推論：「如果我都要裹被子了，那另外兩個人應該已經置身寒冬了吧？」

她自作主張，把冷氣關掉。一直到我們散步一大圈回來，淑君起床，仍渾然不覺冷氣關掉很久，還舒適地評點：「這樣的溫度，很剛好耶……」

好像主人把冷氣溫度設得太低了吧？廠長說：「27°，照說很合理。其實，你們可以起來把溫度調高啊！」廠長的「精僻」解析，沒有得到「呼應」，大家都累攤了，爬不起來，只覺得「縮一下就天亮了」，跟著又慨嘆：「哎，廠長不用期初營，都不明白啦……」（哈哈！這一段「抗辯」，因為我很少吹冷氣，又不用被「烤」，所以也完全不明白。）

「其實，昨晚，我真的覺得開28°最剛好，因為這台客廳的冷氣很強冷，睡覺時，適溫、舒服最重要。但我怕有人會說開28°很小氣，所以挑了比較沒有爭議的27°。」廠長說了老實話，這時，和冷氣最「熟」的依雯趕緊回應：「廠長，一點都不會小氣啊(咦，原來潛意識裡依雯一直是服膺領導中心的啊！)，我們家客廳的大台冷氣，也都只開28°，27°會太冷，28°吹著吹著還要找件薄外套穿哩。」廠長終於得到「安慰」：「對啊，大台冷氣都超強冷的。」

                                           3. 具備萬物

怕吵醒客廳「補眠」的考生們，我和依雯沿著河堤散步。在土地公廟前，趕上土地公公生日盛會，廟前的信眾們熱鬧地分享著「壽辰麻糬」。本來想拿一小個給大家分著吃，沾一沾喜氣，熱情的志工們卻積極喳呼：「家裡有幾個人？」

「還有三個人在家睡覺。」我一說，他們一邊嚷著「這樣哪夠啊！」、一邊就抓了個塑膠碗疊了五塊麻糬加贈花生粉，讓我們把土地公的歡愉和祝福帶回家。

這一整天，我們走到哪裡，就把麻糬帶到哪裡，因為麻糬需要吹冷氣，神的心意不能辜負。問題是，早餐吃得很飽，午餐吃得很多，甜點時間有很多新鮮禮物要試吃……，最後，麻糬由音樂家帶走了，他說：「明天有學生要來上課，可以和學生分享，大家一起沾染神氣。」

創作坊的食物，永遠充滿了美麗的故事。提早抵達創作坊的麗雲，先為第一天沒辦法備餐致歉，大家反而笑，每個人都很緊張啊！這沒什麼，要試教嘛。這一早她計畫煮南瓜燕麥粥，廠長說：「啊？燕麥煮粥，棄權。」；書瑋不敢吃南瓜，又陣亡。

沒想到，羽豔也備了餐。兩人關進廚房，聯手組織成緊密的「午宴聯盟」，稀飯變白飯，南瓜煮成湯。羽豔客製許多特別的「私房菜釣餌」，用筍干釣廠長，慰勞連著上三堂課的毓庭滷豆腐，還有我特喜歡的涼拌鵝掌；麗雲準備了燙青菜、新東陽肉鬆和豪氣的XO醬，真是太可惜啦！這麼不辣的XO醬炒飯最好吃啦！這麼大盤，簡直可以炒六次炒飯。

「餿油新聞有報導到新東陽嗎？」在廚房裡，因為食安風暴，麗雲還不安的問羽豔。我卻追著廠長問：「廠長，你嘴巴會不會痛！」

「我嘴巴幹嘛痛？」廠長奇怪極了。我指著筍干，學著羽豔前一晚的演講：「廠長對食物的喜好也很自然」，而後笑說：「你都被羽豔的筍干釣來用餐了啊！怎麼樣，你嘴巴會不會痛？」

「毓庭，這是今天的束脩。」羽豔回過身，指著百頁豆腐，繼續垂釣食客：「沒買到豆干，就吃滷豆腐吧！」

沒有事前相約、分配，只是性之所至，分享美麗的盛宴。這就是我們所期待的----永遠都能夠共時共榮的人生。

                                      4. 識之愈真

書瑋在毓庭試教時，聽到司空圖住在墓地裡，不見天日，立刻露出挑釁眼光。毓庭向來自High，倒也不受影響地繼續沉溺在他心愛的音樂世界，提起魅影從馬戲團逃出後親自設計的豪華歌劇院，以「巴黎歌劇院」為雛型，書瑋這下子真的忍不住要提問了：「可憐的魅影，怎麼有錢蓋歌劇院？」

「ㄏㄚˊ？」毓庭一愣，完全沒想到世界上竟有「錢」這件事，陷入沉思：「嗯，劇本有點漏洞，需要再研究一下。」

最後，毓庭在揭露作文題目〈一片葉子〉之前，講了非常奇怪的教師節聯想，大家都覺得無法連結前面素材時，他在情急之下大喊：「教案就是這樣寫的！」

我立刻分發原始教案「申冤」，請大家「主持公道」。除了收尾有一點點小瑕疵，其實他上得不錯，但我們更希望老師們能夠清楚自覺，所以讓毓庭自己評價這堂課上得好不好？毓庭選了「不好」，雖然謙虛是美德，這時還是被狠瞪：「如果這是一篇作文，你的貼紙，就會因為毫無自覺，只能算是碰運氣，被撕掉，就是最後的命運。」

「昨天在羽豔的課上學到甚麼？」我問毓庭。他居然天真地回答：「關於于禁的一些資訊。」

「「應該是『剛開學，不要裝太多資料』吧？」我快要昏倒了。做為一個音樂家，他常常為聲音裡的深情起伏落淚；擠進一個團隊，他無條件地擁抱每一個夥伴；可是，做為一個期初營的學習者，他好像跳Tone得太具有個人特色了。

第二堂試教，毓庭先被叮嚀：「不准再逐字講解《詩品》。」試教課程從音樂轉到「作文怎麼寫」時，毓庭忍不住偷看一向對他最為嚴格的依雯一眼，然後氣就弱了，講得斷斷續續，連「中秋節剛過」都出現了，立刻被大家糾正：「已經過很久了！現在是第五堂課，第二天是立冬！」

在毓庭笑場時，廠長來電，紫涵用低聲卻是大家聽得到的聲音說：「還沒好耶！」我立刻喊卡，開始分配工作：「現在，所有老師去備餐，毓庭留下來調整課程。書瑋可以通知廠長，即將開飯啦！」

午後，同樣的課程另起爐灶，才剛洩漏秘密：「會有貴賓喔！」毓庭已經興奮地問：「是誰？」一聽到廠長要來旁聽，毓庭直接趴在桌上，呈現半僵硬放棄狀，本來正要關窗開冷氣，結果只關了窗戶、忘了開冷氣，最後由羽豔幫忙「降溫」。

幸好，這堂課大受歡迎，連我都得意地問：「有沒有覺得連白板上的線條都特別好看啊！我畫的。」還補充了教學「秘訣」：「講作文會卡卡，那就一上課先講完。」

最後一堂試教，毓庭在前一堂課把腎上腺素揮霍盡了，一開始就語無倫次，一直說不出「taxi」這個字，然後書瑋就開始持續趴在桌上聽課。書瑋邊聽課邊想：「這上海也太大了吧，走了這麼久，板書上的『階梯』還沒走完……」

看到毓庭的「消風狀態」，徹底打破我對他足以「睥睨威權」的幻想。到了回應時間，就不為難大家，整體解說後，意外發現，每次調整課程，就偷渡一些原本要上的研習內容，這樣太好了，會「節餘」更多回饋和分享的時間。

談到回饋和分享，最重要的當然是「笑點」。人生以快樂為目的，所以，兩天的期初營笑點回顧，我們習慣由書瑋先確立主軸，再跟著輕鬆延伸。沒想到，書瑋用很棒的理由注入活水：「我老了，叫毓庭寫，他最年輕。」

嗯，毓庭最年輕，這回確實可以寫第一棒！毓庭來不及反駁，已經又面臨嶄新的挑戰：「至少兩千字！」

書瑋「詭計得逞」，一旁興奮不已：「哇哈哈！我不用當第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