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03 14:13:14小蟹子

老友,老屋,老故事……

   
       幾年不見的老朋友吳家龍,一發現北埔鄉大湖村「雄源()」超甜的有機桶柑,就打電話給我,要從北埔送一箱到中壢來。

心裡大驚,在電話裡,仍然為忙忙碌碌的冬令營分心,只能簡單交代:「豈敢相煩?冬令營一結束,我會盡快去載水果,當然更重要的是,看看你。」

阿龍的笑聲,朗朗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我們這不斷重複的「此生囚牢」,總是藉著這麼些小小的溫度、小小的幸福,讓我們回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像「Replay」鍵,讓我們有機會重新啟動,許許多多美好的想像和記憶。

記得,冬令營結業前一天,傍晚近五點,台北「文德女中」校刊社孩子們來採訪我時問:「生命中最難忘的是甚麼事?」

「常覺得自己非常渺小,總是得了很多,太多了!超過我所能想像。」我幾乎不假思索。不是一兩件事最難忘,而是這樣的驚奇,這樣的「惠我良多」、「豈敢相煩」的承情和驚喜,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幾乎成為生命中不斷重複的主旋律。

 

1. 阿龍

和阿龍相識二十幾年,見面時間的總次數,可能不到十次。任何時候不必相約,忽然接到電話,他沒事,我沒事,就見個面。

初識時,我知道他晚睡晚起,菸癮極大,生活中很大的壓力,來自於美麗又嬌嗔的妻。他們是師生戀,稚嫩的妻,美得不得了,當然也被呵護到「不可思議」。流光起伏最有趣的變動是,讓大家在「豈能盡如人意」中,用一個又一個「選擇」,綴補出一件「勉強合身」的衣服,然後安心,或者是不甘心地,穿上一輩子。

阿龍的故事只有耳語,我不曾過問。我感動的是,他發現創作坊的孩子受到極為精緻多元的文學訓練,誠懇地問我:「可不可以每周六,在我們學校的聯課活動,為偏遠地區的孩子們,也上一學期他們想像不到的作文課。」

我答應了,條件是,以低收入戶清寒子弟為優先。

晚睡晚起,生活習慣非常不健康、不養生的阿龍,為了他的學生們,勉力起早,為我帶早餐,接送我上下課,時而睡過頭闖紅燈。在偏遠小學,發現圖書館藏書極少,我選購了十套劉還月的《台灣生活日記》,循著四季歲時,想領著這些孩子學會,運用公共資源,想辦法活得更寬闊。

後來,在圖書館共讀時,準備援引《台灣生活日記》系列四冊,共四十本,找不到書。下了課,我在校長室的玻璃櫃,發現這十套書。校長怕書被撕破了。和這樣的校長共事,我揣想,阿龍的很多計畫,一定執行得很辛苦。

有一天,姪女兒聽說了阿龍的故事,忽然驚喜回顧:「吳家龍,是我小學老師耶!他從來不會因為學生成績好壞,對我們有差別待遇。」

 

真好的老師!只可惜,阿龍退休退得早,月退俸留給媽媽,到大陸養珍珠。台商到大陸,我所知道的「真性情的人」,很少做生意成功的,阿龍的「幼稚園園長」執照,無酬借給朋友十幾年,出問題還得出面扛;他喜歡照顧人,不喜歡欠人,更不懂得「低下腰」來,這樣還做甚麼生意?

繞了一圈,阿龍還是回到台灣,風霜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臉上的笑容如昔。年輕時,我們共有的朋友大概有二十幾個吧?大家玩著、鬧著、吃著、喝著……,每一個人都在生命追逐中,慢慢走出不同的岔路,有人離婚了,有人轉行,有人失意,有人困頓,有人去了大陸,有人飛黃騰達……

有點個性、從不同流合汙,但也不對任何人批判的阿龍,始終是大家交錯的「交點」。

越活越像「宅女郎」的我,朋友越交越少,這群朋友裡,無須掩飾的,慢慢就剩下阿龍。記得,住在陽光山林時,屋子寬敞,也許走馬燈般的日常節奏太緊又太亂,阿龍帶著小湯姆來。我在看書;小湯姆在畫畫;陽光攲斜,原木地板烘得溫溫甦甦的,成為一個安心的地方,不必多說,把風霜關在門外,阿龍往地板上一躺,居然就輕易睡熟了。

流光像個「篩子」,慢慢為我們篩下一些安心相交的朋友。

 

2. 賜珍

十天的冬令營一結束,原來計畫和麗雲在周休二日這兩天見面。年關屆近,時間窘促,沒接到麗雲電話時,立刻約阿龍,並且問了賜珍:「要不要到『豆屋』喝杯咖啡?」

賜珍是律師,生活圈子很難做到素樸真淳。所以,她有一些生命選擇,必須簡單到成為一種「淨化的儀式」。最近她剛迷上「豆屋」,一、兩週間,奔馳一趟北埔,就只為了喝一杯好咖啡。一杯好咖啡,讓她滿足;吃過飯一定要打個長長的哈欠,讓她放鬆;和精於烹飪的兄弟姊妹,繞全台去吃東西臧否好壞,輕易就升起「太平盛世」的錯覺。

 

周六一早,聽到麗雲約相見,笑說:「要去北埔。吳家龍,你認識吧?」

麗雲不認識。我忍不住笑,阿龍隱居北埔已多年,以前人人發生問題就找他,他必須竭盡所能為大家想辦法的「地下司令」時光,當真是「舊日繁華」了。

「吳家龍,你認識吧?」成為我們相互說笑著的笑話,其實,也標示著阿龍的核心價值,他喜歡「對別人有貢獻」,總是為別人奔走,把所有「人和人的資源」都兜起來。

到了北埔,和阿龍碰面時,新增他的小學同學先生。

人到一定年紀,相聚時都像「聚寶盆」,不知不覺會「長」出越來越多人;但要說到相知,一定會成為「篩子」,一次又一次關鍵時刻的篩汰,為我們煉洗出「打死不退」的好朋友來。

我們在慈天宮「廟前粄條」胡亂叫了湯粄條、酸菜筍片湯、悶筍,還有客家菜必點的客家小炒、豬頭肉,延伸薑絲大腸口味發展出來的木須鳳梨。湯重複了,筍重複了,雖然每個人都滿頭問號,菜還是吃光了,真是「長日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菜多重」,不知道,久不相見的老朋友,是不是都這樣「癲癲咚咚」?

轉往北埔的網路名店「愛上咖啡」喝了杯咖啡;賜珍這位「咖啡癮君子」,又狂奔「豆屋」,煮了杯虹吸咖啡倒進紙杯隨手帶著。哈哈,這下子,不只湯重複了、筍重複了,連咖啡也重複了。

 
        賜珍提了袋他最心愛的「豆屋咖啡禮盒」,準備拜訪深藏在「救荒本草堂」的避秦農人。

「救荒本草堂」在阿龍和傅先生日日散步的半路上。我們笑說,大部分的「少年夫妻」,都換成「老來伴」了。那些年輕時為之生、為之死的「短暫的瘋狂」,日子過著、過著,能夠相隨相伴,走一段山路,笑說一兩件共有的往事,都成為溫存的幸福。

草堂的地景沿坡而上,木板門高高闔上,少了諸葛孔明臥龍岡的寬舒從容。還月還在台西客運站牌上,噴上「救荒本草堂」的地名,更多出幾分梁山泊「據山自恃」的氣勢,躬耕造景,自歌自舞,讓人一見難忘。

 

3. 還月

我抓起側門邊的鐘錘大敲特敲,鐘聲弘遠,還月來應門。

真喜歡他的無驚無喜、波瀾不驚。只看了看不約而至的這些新客人,說了聲:「來得真巧!麒麟果熟了。」

轉回屋裡,他抓了把長長的梯子,架在門上,像《墨攻》裡的攀城絕技,爬上屋頂,摘了些我們從來沒有吃過的「麒麟果」,發給一人一顆,又合上側門,應我們這些「行不由徑」的龜毛客人們,轉身到坡上去開大門迎接。

隨著他的腳步,我們閒走在草堂各壟救荒草植,他竭盡所能「指花話桑麻」,我是力拼到底仍然「一問三不知」。驚奇的是,一向和我們一起吃喝玩樂的賜珍,竟然是「孔子傳人」,多識於鳥獸草木蟲魚之名,從今日起,真值得肅然起敬。

還月以前的房子很小,三十坪,竟也種了兩百多種植物。現在他擁有了一片山,更是不可收拾地漫山種去。這整一片山的植物,當然不是一個下午看得完,他選了「台灣地名植物」做這個陽光午後的「約會主題」,一路搜尋過去,只覺得別有洞天,「不可思議」的生冷成語,全都具體成現實。

五年開山,真是大工程。也許手作辛勞,許多棚子都蓋得特別低矮,我笑說:「入我劉家門,不得不低頭。」

果然,跟著他認識這片山園,越導覽越顯得我們無知。先生拿起一顆果實,謙卑地問:「請問這是甚麼?看起來很像百香果。」

「它就是百香果。」還月回答得很鎮定。我卻大笑起來:「你看,這就是無知的自卑。果然,大家現在就面臨了,入我劉家門,不得不低頭。哈哈……

 

屋子裏的館藏更多,還月的個性,恨不得傾其所有,把所有他對台灣的戀戀張望,在最短的時間塞給大家。這三、四十年的收藏,豐富得像一片「訊息的汪洋」,主人在導覽上費盡心力,有文采,有風趣,還有更多長年來壓抑曲折的感懷,我卻大煞風景,蹲下身,玩起一直陪在身邊的小黑土狗。


       還月一向多情,貓咪死亡時,哀慟了漫長時間,幾不能癒。

因為愛得很多很多,所以嚴格教養,他養的三隻土狗,俱有可觀,也是理所當然。斑「小花」愛熱鬧,和愛唱歌的竹雞竟日爭吵不休;虎斑小虎」,性情調皮愛撒嬌,門一開,他衝出來時,被主人「哼!」了聲立刻縮回屋裡,直到主人笑說:「可以出來啦!」牠竟感激得繞前繞後,像小女兒爭寵般抱著還月大腿轉啊轉地繞圈圈,比甄嬛的驚鴻舞,還要讓人側目驚奇。

我特愛純黑的「小白」。還惦著下次來要做「圖卡」,教小白認色,拼今生得弄清礎,甚麼是黑,甚麼是白。

還月喚狗,指黑為白,算得上是避秦之人,對末世現實的清慘勾勒。

怕這些沉重的心事,讓今日開心始,傷心終,總想著有隻貼心的小狗繞前繞後,此生足夠。土狗的樣子全都像雙胞胎。黑狗小白,像極了當年我住在陽光山林時養的「小黑」;如果他可以滿山跑,幫忙整理農事,一定又像極了我媽媽養的「くろ」 (意亦即「黑」),牠咬菜籃、顧錢包。

古人說:「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我啊!多年來,始終處處憐惜黑土狗。和常常跑原住民部落的還月相約,將來,等我有座附院子的小窩,記得尋一隻真正部落裡的小黑土狗給我,名字早就準備好了,我會叫牠「Google」。

 

4. 餘情

還月一向「共和均富」,即使人人相讓,最後,同行的四位友人,還是都帶著一瓶「野薑花酒」做伴手禮。

我不喝酒。他讓我自由選個「吃不完,兜著走」的禮物,我特愛一落復古仿製碗,重重拙拙的,很喜歡。看他關起碗櫥門時我笑:「ㄏㄡ,真的捨不得?」

捨不得,也得捨。這是他把全天下人當作「家人」的素樸本質。

賜珍協助還月解決一些生活小雜滓時,南下屏東前,我特別交代:「還月的個性為了謝你,一定會請客,你一定要點最便宜的。」

後來,賜珍笑說:「全台灣都有他的『家人』在搶著買單。」

 

我想起他為女兒取的名字,於晴。

忍不住笑,他有點拖拖拉拉,多情又不乾脆。這是缺點,更是優點,讓他在人間四時各地,擁抱著揮霍不完的餘情。出發前,賜珍計畫向還月買一大袋「常民文化」的書,創作坊早期在還月創業時,預購了十萬元的書,餘書極多,送了台東大學、明道中學、中原國小各一整套後,還有四套。Spring說:「賜珍喜歡,可以到創作坊來載書。」

我們驚呼:「萬萬不可,切莫檔人財路!」

二十幾年來,對於還月的顛簸流離,一直很擔心。吳三連文學獎頒獎時,第一次看他手邊有點閒錢,總算,在新店買了個小房子。接下來,風塵僕僕,不知道他甚麼時候才可以鬆下負擔,安定休息?

幸好,「救荒本草堂」慢慢整理出一個樣子。總算,這個漂流天涯的農夫,找到他自己的「歸園田居」。五年勤懇,日子總算煥出原來想像不到的亮彩。

離開前,先生和還月老爸閒聊著改日再來。

看還月關上「山寨門」時,我想起「山中相送罷 日暮掩柴扉」的淡淡牽繫。不管春草明年綠不綠,體貼的阿龍,已經準備了一大袋有機桶柑,準備為還月送去。

 
       一向缺少鄉野經驗的我,怕蟲,對蚊子又有極激烈的過敏反應。

還月對台灣原生植物那種「人人得而分株」的慷慨盛情,原應敬謝,誰知竟遇見「桃金孃」。想起歐洲許多小說裡的「桃金孃」風情,又記起2010年的推薦書,杜瑞爾《希臘狂想曲》系列五冊中的第三集《桃金孃森林寶藏》,一時,陽光、酒香、薰風……一併襲來。

杜瑞爾沒有正常的學歷,遊戲了一輩子,也熱情又快樂地過著他喜歡的人生。他的文字,生猛熱烈,在心情最沮喪的時候,在希望幾乎被撚滅的時候,看著他滿山跑去,呼吸他所呼吸的芬芳,曝曬他所曝曬的陽光,彷彿整個人都曝曬在地中海的歡快熱烈裡。

種植他所穿錯的桃金孃,不知道是多麼歡愉的一件事?回頭對還月說:「分我些桃金孃吧!」

話未說完,他已回山掏挖,捧出一大盆「桃金孃Baby」,讓我們帶回去分株種植,想像一整片小小的桃金孃森林。

載著桃金孃回家的我,彷彿也載著從書中鮮活走來的芬馥,一整夜都馨香……

高平小舖 2013-11-14 20:2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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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14小日記 2013-11-14 20:16:37

周二到周三連著上兩天課後,如果沒有太急的工作,習慣在周四,出門繞一繞。
一早,翻著書,忽然起意在周日回苗栗之前,為家人挑個禮物。想著家人慢慢熟年,靜靜泡茶,成為大家共同的「生活速寫」,決定到北埔「宏育茶房」試茶、找茶。
臨出門前,打了個電話給麗雲,如果時間剛好,總盼著創作坊的老師們有機會多在流動的地景上吹吹風,領略著季節流動的情味。稻田剛收成,四地都是準備做花肥的各色波斯菊、小黃花……,以及入秋後漫紫瀲灩的各種小草花,連向來煮成黑嘛嘛的仙草,都開出紫色的小花串。

已搬至楊梅的老友阿龍,剛好回北埔,一起來喝茶。物質慾望一向淡薄的阿龍是「百哥」,和他相比,我就豪奢成「千姐」,他那北埔國小的老同學「億伯」,在登富茶坊請大家吃客家菜。
閒走北埔老街,聽阿龍分享北埔老故事,為不曾到過北埔的麗雲,演繹北埔新舊生活風情。
散步到「南埔水車」時,一路的柑橘香,緩緩浮起「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的清芬溫暖。我們先後都被垂掛下來的大橘子迎面打個正著,真有點卡漫般的生活樂趣。

巧遇劉還月。我在北埔的朋友很少,居然全都見面了。
和環月一起到「高平小舖」,看圍成一圈的熟練娘子軍,一邊檢選漂亮的柿子、一邊手削,和工廠的大量電動削製比起來,更帶著一種素樸的情致。
我們算是新埔柿餅的常客了,在北埔吃到的「高平小舖」石柿餅,完全不用烤箱的純手工、天然日曬,哇!真算是到目前為止所吃過「最香¡B最甜的柿餅」。
忍不住為所有創作坊夥伴們都買了一袋,祈祝大家「柿事如意」。

回程買玉蘭花時,遇到賣花人浪漫的買一送一,別一串玉蘭花,在準備送給對創作坊諸多照顧的校長大人(麗雲的阿娜答)的柿餅禮袋上,特別芬馥。
帶麗雲繞關西休息站欣賞環山素色時,熱切分享:「有時候,特別開車來,只是吃碗拉麵,靜靜坐一下,看山圍天色四面攏來,如身置無邊涯的360°立體電影院。」
近晚,麗雲接著將轉到大江「星橋影城」看《看見台灣》。
我們已然在這好風好日,在宛轉水車、尋常農舍、場圃桑麻……的真實人生,看見台灣。

劉還月 2013-02-21 17:10:00

我的「三個生日」..
這幾年來,每逢我的生日,較熟的朋友都說要幫我過上一個月,弄得許多朋友莫名奇妙?
這其實是有故事的,我的陰曆生日是天川日隔天,但唸小學時我登記的生日是3月20日,因此我一直知道我的生日是3月20日,沒想到國小畢業那年,內政部進行戶口校正,發現我的身份證上登記的日期是3月20日,但戶藉賸本上登記的卻是2月20日,校正人員問家人那一個才正確?我是產婆接生的,當時處理這些事的人是不識字的祖父母,根本不可能處理這樣的事,就交給校正人員處理,沒想到校正人員竟然問我:我喜歡那一個生日?
孩子們都喜歡自己大一些,於是我選了2月20日,從此以後我的生日從3月20日改成了2月20日。
長大以後研究歲時節俗,多少懂一點曆法,總會好奇自己的生日大躍進一個月,用陰曆去查萬年曆,比對之後我的陽曆生日應該是3月10日,出生時晚報十天戶口是相當正常的,因此我成了3月20日生日,但因公文書登記不一,勢必要校正,結果我自選了2月20日,就這樣,我有了三個不同理由的陽曆生日,2月20日是我自選的生日,3月10日才是真正的生日,至於3月20日則為了紀念我唸國中前的那段美好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