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裡，社會的每個角落，都有各種不同的單位認真為孩子們安排不同名目的營隊活動。
準備參加一個標舉出結合「鄉土」與「文化」的兒童文藝營前，因為有文化基金會多年的辛苦付出，以及公部門經費的大力贊助，加上精美設計、製作的營隊課程簡章、制服和筆記書種種，讓我生出一種關於孩子、關於文學的「柔軟而美麗的期待」。

演講開始前十分鐘抵達會場，短短五分鐘內，看到孩子們一言不合，伸出手猛力往對方頭上捶下，要不，就是忽然冒出「哇靠！」、「活該！」、「去死啦！」這些衝動而充滿攻訐性的語言。
帶領著孩子們學習認識「形容詞」時，竄擠在空氣裡的都是「矮矮的」、「胖胖的」、「醜醜的」、「討厭的」……，這些負面的想法和語言。
有一點難過。我們的孩子怎麼會變得這麼惡意而不耐煩？

時代真的在轉型，那些「雞犬相聞」、「守望相助」的傳統精神，慢慢成為遙遠的「美好古代」。孩子們參加活動，好像只是為了熱鬧、好玩，而準備了大量獎品的主辦單位，也期待每一分鐘都有人「領獎」，深怕孩子們覺得不滿意、不好玩。
我們怎麼會變得這麼害怕孩子不滿意、不好玩？
看著這些機靈聰明，一個比一個頑皮刁鑽的孩子，想到台南市家扶中心剛公佈的調查報告，只剩下一成的孩子，起床時會和父母親說「早安」，忽然那麼感謝，那些，嚴格接受「創作坊規範」的爸爸媽媽和孩子。
昨天看報紙，更讓我吃驚的是，有一個媽媽縱容著兩個孩子在捷運上吵鬧、嬉耍、吊單槓......，直到被陌生人制止時，媽媽居然摟著孩子們說：「乖，過來，不要理那個神經病！」

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爸爸媽媽們，到底在哪裡出了問題？

回想起生命中的十幾年黃金歲月，我幾乎都和創作坊綁在一起。
遠在哈佛、愛丁堡、台大、清大、建中、北一女、武陵……各地各級學校的孩子，這個暑假回到創作坊，孩子們都很驚喜地嚷：「原木地板、矮桌子、好多好多椅墊，還有一整片書牆，創作坊一點都沒有變耶！」
我卻覺得流光如水，孩子們都長大了。
被華碩派駐捷克、留在美國NASA、從英國回來轉赴歐洲、從各個國家留學回台，以及一直留在台灣的律師、醫生、工程師、建築師、老師、畫家……，寫了十幾萬字小說的社會系男孩，執迷田野調查的帥氣女孩，計畫開兒童道館的中文系男孩，在室內設計世界打拼的纖秀女孩……，還有一個「驗光系」的學生驕傲地向我炫示，以後，他可以配出非常不一樣的眼鏡。
我真的很高興，他們的工作都是自己的興趣。
在這些孩子背後，藏著不同的努力，以及無數家長與師長澆灌的辛勞，讓他們在各行各業裡發亮。

一直到現在，常常有一些孩子，在全市、全縣，甚至是全國作文比賽中寫出第一名，也有一些孩子在全縣小市長、模範生的表揚會場中，得意洋洋地佩戴著鮮花名牌直接來創作坊上課。
他們都會既期待、又充滿疑惑地問：「老師，你為什麼不在創作坊落地玻璃窗上，替我們做一張慶祝海報？」
「什麼樣的海報呢？寫上狂賀兩個字，是嗎？」對著我那一本正經的臉，孩子們往往哈哈大笑起來。
一直對我極照顧的小豔姊姊，和蕙君老師一起參加文學獎時，也客氣地問：「萬一，我是說萬分之一的可能，如果我們得獎，可以在創作坊貼海報嗎？」
哈哈！

這樣的對話次數多了，整個創作坊的風氣，對於競爭和名次，慢慢都視為化妝舞會上的一次「Party Queen」選拔秀。
剛好在這個舞會上，有一些評審和自己一樣，如此而已。

創作坊人，包括孩子們，以及每一個出出入入的大人，終於確定比成績更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夠在這些生命宴會中，盡情表現自己，欣賞每一個別人，享受每一分鐘的驚奇和喜樂。

我們一起分享過很多滑稽怪誕的故事。小市長迷路了，模範生在頒獎會場跌倒，笨笨的豬小弟在森林大賽中得到作文第一名……，就好像這些榮耀和機會不過是童話裡的一小則驚奇，我們每一個人，仍然得學會每一天都能夠快樂地過平常日子。

能夠和所有的老師們一起努力，在孩子們的身體裡銘刻下，珍惜自己、尊重別人，這就是我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