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以來，我與高中死黨L隔著太平洋、透過網路線，熱烈商討我們的旅遊大計。我們就要結伴自助旅行了。

這將是我們第二回結伴出遊。上一回，是七年前的事兒。彼時我們二十幾歲，對生命未知的部分仍充滿莽撞的熱情，在仲春的義大利幾座城市裡寫下快樂的回憶。跟著旅行團搭機搭車搭船，check-in/check-out，grazia/ciao，聽領隊地陪輪番精彩解說，用建築風景陪襯東拍西照，欣賞潔淨芳香的義大利飯店浴室，狼吞虎嚥早中晚三餐吃飽喝足，花大錢買幾樣好東西，給小費略盡國際禮儀。

七年過去，兩人已是三十出頭，準備在跨入所謂熟齡女子的門檻之前，想辦法拉回/拉開人生的視野，然而追逐著的也許會是當年青春情懷的影子。

出發前，在這兒詩意了半天，有助於燃起旅人內心嚮往之情，無助於小氣國民旅遊的預算規劃。

L有自助的經驗，只限於日本。我來米國已是第四次，並無自助經驗。於是，她利用上班時間，我犧牲睡眠時間，兩個女人七嘴八舌，閒聊兼討論，希望能把時間、行程、預算做最妥善的調配，成全這趟難得的海外假期。


就行程而言，我屬隨性派，只要別讓我迷路餓死，帶幾本書搭火車橫越米國，對我而言也是很美的事兒；L捧著旅遊書逛中外網站，景點一個個冒出來，腦子裡充滿計畫。我們都是生性浪漫的人，在趕稿的當兒把行程全權交給她規劃，我放心得很。

首站舊金山，續往洛杉磯，終點紐約，平均每個點停留一個星期到十天。我們都認為紐約是重頭戲，選項琳瑯滿目，沒有空白的煩惱，只有篩選的必要。滿心期待。

就時間而言，我停留在米國的時間比她久，但為了配合此番「幫阿姨替表姊坐月子」的重要（聽起來煞有介事吧）任務，反而是L配合我的成分比較高。好同學嘛。我事先請示了表姊，能否在她月子坐到一半的時候就出遠門去玩，表姊很乾脆，叫我「儘管去玩別客氣」。現在就看表姊肚子裡的寶寶會不會準時出來，要是能提早報到更好。萬一寶寶決定在媽媽肚子裡頭多住些時候，那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就預算而言，傷腦筋的事情真不少。找便宜機票，找便宜車票，找便宜在地行程，找便宜住宿。

我們飛往紐約的日期，恰恰在米國國慶日之前，票價少說貴了一成五，但我們不想為了成本而浪費時間去轉機，所以在有限的選擇中挑了夜機求取省錢的目的。舊金山和紐約兩座城市的大眾運輸系統都有「N日內無限搭乘」的票種，只要東西南北搞清楚，對於重點放在市區觀光的我們而言，算是划得來的買賣。舊金山、洛杉磯兩地的周邊行程，網路上資訊還算充足，但比價資訊不足。不過大部分的在地人都建議我們直奔唐人街找旅行社打聽。這回去洛杉磯，我們想順道一遊聞名遐邇的賭城，才曉得世界上還有「發財團」這種行程，讓我長了點兒知識。至於住宿，品質不能太糟（起碼要乾淨）、地點不能太偏僻（考量到交通問題與人身安全）。

略去幾個未定的在地行程不算，已經敲定的部分，能攤就攤，每人費用還是台幣七萬五上下跑不掉。一開始的興高采烈，在看到「預算小計：2000美元」這行字的時候，大概洩了一半有吧。

當初L也是看在我要來米國待兩個多月的份兒上，才決定把這次的旅遊資本下在米國。舊金山進，紐約出，對旅人而言，算是很正常的安排吧。L是發了狠地跟公司請將近一個月的假，她絕對是希望多走多看多體驗多玩樂的，我們的預算自然節節高昇。為了撐到終點站品嚐那顆誘人的大蘋果，怎能不付出驚死小氣國民的代價？



在貴到最高點的紐約市裡，旅遊書上建議的景點有八成位於曼哈頓區，於是L直接從曼哈頓的旅館民宿學生轉租等消息下手，在漫漫網海中搜尋。我則接獲熱心女性網友（此姝熱愛整潔）的線報，說是她曾在法拉盛區大陸人士經營的某民宿住了一個月，乾淨安全，末了店東還駕車送她去機場。

但是，我們是兩個怕死的女人，自己嚇自己是家常便飯。受到「總不能冒險去住什麼危險的地方吧」這條指導原則與「紐約市治安敗壞全球知名」的刻板印象雙料影響，除了考慮房錢數目，總不忘打聽治安。打聽來打聽去，紐約的落腳處成為此行最大的問題所在。資訊時代，問任何事情，很快就能得到答案。我們收到的建議如下：

「時代廣場那一帶不是很好嗎？超方便的。」喂，那一帶的旅館，最便宜的也要兩百塊起跳，還得不是假日前夜。對，美金。

「法拉盛一帶很便宜，不過入夜後別在街上亂晃。」這是台灣留學生的建議。聽起來很在地。說便宜是真的便宜，一個晚上花二十、二十五塊就有地方睡了。

「法拉盛這邊還不錯，我個人認為還算安全。」這是已經徹頭徹尾化身為紐約客了的網友（註）給的意見。敢情是更在地了吧。另有秘訣傳授：遇上老中開的小旅店或者民宿，一定要試著講價一番。

在紐約的Craiglist上，L找到一個看起來不錯的地方。「西一百零七街，有一個公寓分租，每晚七十塊耶，附水電早餐，要不要試試？」結果，我們預定入住的日期，頭三天早給人訂走了，傷腦筋。為此我們還得調整洛杉磯和紐約的行程。此外，紐約客網友告訴我，那一帶治安不會比法拉盛好。我們的頭愈來愈大。

L另接獲一處推薦地點：西二十三街上的天主教民宿。兩人每晚九十大洋起跳。沒有網站，沒有電子連絡方式，沒有傳真號碼，全靠電話連絡。

西一百零七街那個分租，是我們在曼哈頓所謂普通安全等級以上的地帶所能找到的最低價，於是三天前決定去信給房東口頭訂房。房東回信，要我們寄一百塊的現金匯票過去，當作定金。我們絞盡腦汁寫英文信，一邊猜測房東的性別，又給自己心理建設「即使房東是女人，也不見得就不是壞人」，一邊計算車程、車資、腳程、飲食的費用，為了為數不少的房錢，只好在其他方面更加精打細算。上西區離唐人街有段距離，若不能在唐人街打發三餐，荷包就慘了。我內心暗暗叫苦。

我們用了一點雕蟲小技，得到房東明確的回覆：「我是女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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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07 註）
原本這裡寫的是「被我視為紐約客級的台胞」。不過，此處被我指涉的S君表示：「我不是『紐約客級台胞』，我根本就是紐約客。」
我樂於順應讀者的意見。特別是這種關乎自我意識的意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