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

就在L找到西一百零七街那個公寓分租的同時，我忽然福至心靈，想起台北住處有個老鄰居，他那多年前隨妻子移民巴西的長子（小名「田田」）正在紐約深造，於是火速去信連絡。兩天後收到來信，說要替我問問同住的女房東，能不能讓我們去住他那兒——但當時他正要出發前去西班牙馬德里參加為期五天的學術會議兼參訪行程，得等他回紐約後方能問女房東。我願意等。L被我說服，也願意等。於是我們冒著丟台灣人顏面的險，就讓西一百零七街的房東在那兒乾等定金。

五天後，老鄰居的兒子從西班牙回到紐約了，說是女房東不見了，沒有留下連絡電話，更沒說什麼時候才回來，他還得試著連絡一番。於是，我和L繼續等，西一百零七街的房東當然也被我們晾在那兒等。另有資料更新：他不住曼哈頓，而是皇后區雷戈公園（Rego Park）一帶。

兩天後，吃過晚飯不久，田田來電。「房東的姊姊六月底要結婚，她搞不好回台灣去了。萬一真是如此，我猜她大概要到七月才回來，」他說。「我七月五日要回巴西口試，暫時不會續租。你們要是早一點來紐約就好了，說不定根本不用報備，直接住不用花錢哩。」我聽了只能扼腕。只等田田替我尋覓他的女房東，找到人了才能有下文。

我照例又問田田，他住的那一帶治安如何。「不錯啊，我晚上九點十點回家，不覺得危險。」

L與我商量，總不能一直讓西一百零七街的房東一直等下去。「如果你的鄰居那兒最後還是沒得住，我們乾脆去法拉盛那間乾淨民宿好了，」L放棄了待在曼哈頓的想法。於是我們終於寫了一封道歉信給房東大人，編了一個還算合理的好理由（總不能丟台灣人所剩無幾的顏面），告訴她我們無法如期入住了。然後等著田田回報後續消息。

不過，令我們頭疼的房事只限紐約的部分，舊金山與洛杉磯兩地都出奇順利，也讓我們感受到難得的人情味兒。

我們估計，L在舊金山自助的時候，我可能還在東灣的表姊家裡幫忙坐月子，所以她得在舊金山鬧區找落腳處自己東逛西玩。她找到聯合廣場附近的青年旅社，有兩種房間可選：四人房、浴室共用、每人每晚三十塊；附浴室的兩人套房，每晚五十塊；價碼統統含稅。我們不年輕了，不想當刻苦的青年，於是她訂了附浴室的房間。由於要連住七夜，符合特價方案：第四晚起，每晚大減價至僅十七塊錢（當然也含稅）。L敲敲計算機，平均每晚三十八塊錢，芳心大悅，馬上去信訂房。

原本我們想搭機飛往洛杉磯，轉念一想，路上交通雖然時間較長，卻便宜許多，於是懷著「終於能多省幾文錢」的窮酸快感，開始找尋交通工具。L找到往來舊金山與洛杉磯兩地的接駁巴士，每人四十五元。我們正為了價錢合宜在那兒高興呢，沒一會兒L又收到同事的採購訂單，得在西岸或東岸找到連鎖大型商場（outlet）代為血拼。我循址上網一瞧，嘿，舊金山灣區這個分店我去過嘛，在南灣。好了，當場改變計畫，我厚著臉皮去信給住南灣的朋友，對方一口答應，很歡迎我們去住一兩晚，還願意帶我們去購物。而且，前去洛城的接駁巴士，也有從南灣發車的，因此交通計畫變化不大。這下子灣區行程有觀光還帶血拼，真夠瞧的。

洛杉磯一地，也有溫情等著迎接我們。話說我有另一個表姊僑居洛杉磯多年，每回我來北加，她就要數落我「怎麼不順道來南邊，到我們家坐坐嘛」。沒想到這回真有機會打擾一番。照樣去信詢問，洛杉磯的表姊說，如果不介意打地鋪，就把我們的行程告訴她吧。於是，到洛杉磯頭兩晚，住處有了著落。

去國多年的另一個高中同學艾蜜莉，同樣僑居洛杉磯多年，住處居然就在我的洛杉磯表姊家附近。於是我和L決定順道去拜訪她。老同學盛情以對，爽快邀請我們屆時到她家住下，建議不少刻板印象以外的景點與去處，還願意幫我們尋找打折的環球影城門票。洛城行程結束後，我們準備搭夜機去紐約，機場離她家不遠，所以交通問題又順利解決。我們銘感五內，由此開始設想一些不成敬意的小禮物送，向各個收留我們的人家聊表謝意。

洛城溫情還沒完哪。有個網路上認識的和善朋友，家住大洛杉磯區附近的城市，聽說我們要去洛城自助旅行，自告奮勇願意擔任地陪兼司機。「年假正好有機會使用，」他說，「一舉兩得。」誠意感人。

拜這些溫情友好之賜，小氣國民旅遊的預算，終於在洛城這裡獲得喘息的空間。

過了兩天，電話響了，田田捎來一個小小的壞消息，和一個大大的好消息：他的女房東出現了（原來只是出門作短期旅遊），考量到公寓的馬桶有些問題，擔心我們會引發駱駝身上最後一根稻草的效應，於是婉拒我們入住。但女房東的表妹也住附近，有空房間可以住人，不過房間很小，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另一人得打地鋪，所以算我們十個晚上房租一百五十塊錢，水電全包。房東表妹那兒離地鐵站約莫兩個街區，走路四、五分鐘就到。多好。

我樂不可支，電話上當場答應租下來，對老鄰居的兒子謝了又謝，直說到了紐約一定請他吃飯。他只說，希望我們能早幾天過去，不然沒兩天他就得回巴西了，頗為可惜。

掛了電話，我趕緊開電腦呼叫L，兩人隔著網路線一塊兒享受這個大好消息，心花怒放。我們決定調整洛杉磯一地的行程，忍痛取消艾蜜莉一家在唯一全天有空的日子帶我們出遊的計畫，提早一天啟程飛往紐約。

好耶，我終於可以去訂機票嘍。

隔天，台灣六月初的週末、美西的週五夜，L與我在線上針對洛杉磯的行程大綱做好最後調整之後，我這兒已經是夜半時分了，眼皮沈重，L趕我去睡覺。關電腦之前，我心想，再去JetBlue網站查一下票價吧。不查還好，一查，哎呀呀，我揉揉眼睛：「票價三級跳？！」

我首次造訪JetBlue的網站查詢票價，是在美西時間五月二十一日的下午。接下來的日子，我不時會因為行程日期可能有變動而上網站查詢航班，五月底時發現某幾個航班的票價有了變動。到六月初，票價又往上跳。乖乖，洛杉磯到紐約，漲二十五塊；紐約到奧克蘭，五月底漲了二十五塊之後，現在又漲了二十五塊！倘若我晚一天回西岸，原航班票價馬上跌五十塊。欲哭無淚。

不過，想到月子坐到一半便被我拋下的表姊，想到身體不怎麼硬朗卻要替女兒坐月子的姨媽，想到整天嘴上阿姨阿姨地叫的可愛小外甥，想到工作家事兩頭忙的姊夫......算了，貴五十塊就貴五十塊！

為免票價又悄悄上漲，我在美西凌晨五點多、天快亮的時候，睜著通紅的雙眼，捧著信用卡，把機票買好、座位劃好。

幸好是網上刷卡，否則我的現金將馬上為此唱空城計。

我把裝著電子機票的電子郵件轉寄給L。懷著辦成一件要事的心情，我撲向枕頭被窩，做起走闖天涯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