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10 04:46:54lee

衰尾道人歸鄉記(下)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六時五十五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五時五十五分]

機艙門關上,飛機緩緩移動,空中救生解說開始,我認真地看著空服員的示範動作,表示欣賞與敬意。

座艙長廣播,代表機長與全體空服員向旅客問好。

機艙主燈熄滅,眼前一陣黑。

機長廣播,叫空服員全部乖乖坐好,準備起飛。

等到飛機終於轉上了跑道,我看了看手錶。哇,真的是東京時間晚上七點整。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七時十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六時十分]

從東京機場上空往窗外看,夜景很不賴。不過我只看到一小片,因為左鄰的老中把頭靠在窗戶上打瞌睡。右鄰的白人閉目養神。既然看不到夜景,我把閱讀小燈打開,繼續看書。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七時二十五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六時二十五分]

解開安全帶的燈亮了,機長廣播,報告一下飛行高度,機外溫度,預定抵達時間等等,然後宣布稍後會開始供應餐點。在機長廣播的當兒,空服員又開始遞熱溼紙巾送飲料了。我選果汁,誰知又沒有蘋果汁,我不想再喝柳橙汁了,開口要了葡萄汁。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七時四十五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六時四十五分]

座位前方的口袋裡沒見到飛機餐菜單的蹤影,大概是我太晚登機所致。趁著左鄰的老中還在睡,我偷偷地借了他的菜單拿來看。主菜有兩種,牛肉跟雞肉。我把菜單放回去,剛好碰上老中悠悠醒來。空服員很優雅地問老中要吃什麼,他要牛肉,點了葡萄酒。接著,空服員很優雅地問我要吃什麼,我要牛肉,請他給我一杯咖啡。然後,空服員很優雅地問胖白人要吃什麼,胖白人說,謝謝,不用。

這一餐終於可以細嚼緩嚥了,我們可是準時起飛吶。我因為上一餐吃雞肉,想換換口味,所以冒險點了牛肉,沒想到那牛肉竟然不會老到咬不動,真是感謝日本空廚的良心。麵包也是熱的,感人,我抹上一大坨奶油,配上白開水咖啡,大嚼大嚥。

沙拉,水果,甜點,全部下肚,還多喝了一杯咖啡。餅乾與盒裝果汁照樣扔進背包裡,這回不是基於落難心理,而是要拿回家當小禮物充數。

胖白人頭頂微禿,滿臉沙色鬍子,戴著眼鏡,拿著報紙一版一版地翻,看得很專心。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八時二十五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七時二十五分]

吃完飯,空服員撤走餐盤,空中商店開始營業。商務艙的客人短短四排,推車花了很久的時間才來到經濟艙的起點。我又拿出書本準備自我催眠時,想想隔壁的胖白人正好不在座位上,應該乘機起來走動走動。於是我拿起盥洗包離座,走向盥洗室。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八時三十五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七時三十五分]

我已經盡可能以光速盥洗完畢了,回座發現胖白人已然在座,戴上耳機閉目養起神來了。我握著牙刷牙膏,正在苦惱是要跨還是要跳才能坐回自己的位子,胖白人的眼睛張開了,起身,我點點頭表示謝意,順利入座。

我當然沒有忘記輕拍胖白人的肩頭、說聲借過這個方法。應該說,那胖白人夠敏感,所以我又免講一回英文了。

回座不久,機艙主燈又熄,我把枕頭調好位子,蓋上毯子,放低椅背,試著小睡一會兒。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四十五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八時四十五分]

亂流把我晃醒。一看手錶,我才睡了不到半小時。可惡。聽到左右鄰居傳來的鼾聲,我更感不平,於是用力培養睡意。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十時/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

機艙主燈大亮,空服員拿著大塑膠袋,開始向旅客收回耳機。我定睛看錶,哇,時間不是還早?預定抵達台灣的時間是台北時間晚上九點五十分呀!這時機長說話了,表示再過二十分鐘左右就會抵達中正機場。我簡直不敢相信(真是鄉巴佬):怎麼一切就這麼飛快了起來?

空服員開始發放入境表格等文件,我抽出餐桌板,也很配合情境地快速填寫了起來。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十時十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十分]

空服員在走道上走來走去,不外乎是要旅客收好餐桌,豎直椅背。

機長廣播,叫全體空服員乖乖坐好,準備降落。右邊的胖白人還在睡,椅背可是豎直的唷。

[東京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十時二十二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二十二分]

飛機平安落地,座艙長廣播,感謝大家搭乘西北航空班機。

安全帶可以解開的燈號一亮,大家紛紛站起來,開行李箱,像舉重一樣搬動行李,大包小包的。我從行李箱拿出在舊金山買的免稅商品,前座底下拉出背包,抓起外套,很有效率地站在座位上做好離座姿勢。沒五分鐘我就跟機艙門口的空服員說掰掰,走上空橋了。前排座位就是有這等好處。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三十分]

既然提早抵達,我便安心地快步走向免稅店,幫朋友買菸去了。一個要國際包黑豆腐,一個要軟殼包白長壽。我一看到免稅店就走進去,那是公賣局的店面,裡頭人滿為患,場面非常嚇人。白長壽一大落放在貨架上,找了半天沒卻找著黑豆腐,問了小姐,「賣完了,」她說。

於是我又快步往證照查驗區方向前進,排隊過關的人稀稀落落,旁邊有另一家免稅店,那是在台北街頭也看得到招牌的恆昇,店面比公賣局小很多,明亮時髦很多。我找到了黑豆腐,但是沒找著白長壽,問了小姐,「白長壽缺貨,」她說。

於是我只好在恆昇的店面買了黑豆腐,再回頭走到公賣局的店面買了白長壽。等我第二度走回證照查驗區,已是大排長龍的局面。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四十五分]

這時候我又在隊伍裡看見那對白髮老爹跟西瓜皮女孩。老爹看起來精神尚可,女孩也乖乖站著沒有亂跑。

排了十分鐘,終於輪到我,該蓋的章蓋完了,查驗人員擺擺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趕緊在電子看板上找行李轉盤編號。這時那名跟我一起在東京機場競走的中年婦人,又出現在我眼前了,我幫她拉了一輛推車,一起站在大轉盤前等行李。

沒有多久,我看到自己的一大一小兩口箱子在轉盤上出現了。這就是晚登機的好處。更令我高興的是,當初在舊金山遭到要求不准上號碼鎖的深藍色大行李箱,竟然沒有開花,好端端地躺在大轉盤上扮演軍艦壽司。在舊金山忘了取下鎖頭就被送上航空公司輸送帶的暗綠色小行李箱,則在隔了大行李箱不遠處,像個可愛的海苔壽司地等著我。一大一小抓上車以後,趕緊把大壽司的號碼鎖鎖住,檢查小壽司是否遭人以利刃割開檢查(我知道,我想太多了)。

才五分鐘不到,我已經推著大小壽司和兩袋免稅商品,往海關櫃臺走去。時間之短,真是破了我的個人紀錄。海關人員連正眼都沒瞧我一眼,就讓我過關了。這就是中華民國海關。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九時五十二分]

我到了機場大廳,沒瞧見來接機的朋友,於是推著行李去找公用電話。

在行動電話氾濫的台灣,我竟然沒有行動電話?當然有,只是因為臨時決定在美國多待三個月,行動電話電池的電力早就耗盡,充電器又沒帶在身邊,所以手機只能乖乖躺在背包裡,也甭提使用手機裡的電話簿了。幸好我還記得朋友的電話號碼,掏出早就準備好的IC卡,在公用電話旁邊把行李車「泊」好,背著背包,打起電話來了。

[台北時間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下午十時十分]

前後兩通電話敲定接人地點之後,我在小客車載客處等了三分鐘,便看到友人的白色愛車「夢露」在我面前停妥。兩個人蹦下車,一個熱烈地歡迎我,一個幫我把行李扔上車。大壽司跟我一起坐後座,小壽司給放進行李箱。三人往台北開去,討論要我請他們吃什麼宵夜,並且要我在路上進行滯美不歸的餐前簡報。

[台北時間九月三十日星期一 上午零時十五分]

吃完消夜,我打電話回家老是打不通,打老妹手機又沒人接,只好請友人稍候,我先拉了小壽司走進巷子裡,到自家樓下按門鈴,老媽老妹都在家。搞了半天原來家用市話話筒沒掛好,老妹手機放在房間,人在客廳看電視。

媽媽跟妹妹跟我走到巷口,謝謝兩個朋友熱心接機,然後一起幫我把大壽司拉回家。

踏進三樓公寓大門,看到五個月不見的客廳,心想:「媽呀,我們家的東西真多!」

再看到後腦勺轟隆隆作響的電扇,心想:「台北,真熱!」

三狗二貓全擠在客廳紗門前看著我、對著我叫。我輪流抱起每一隻,說說話,親一親。老妹使出絕技與蠻力,運用絕不會毀損木頭地板的方式,幫我把大壽司小壽司弄進客廳。老媽給我倒了一杯自家調的酸梅湯,給我解解渴,問我餓不餓,餐桌上飯菜還沒收。

好樣的,我終於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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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
拖了三個月,〈衰尾道人歸鄉記〉終於寫完了。
別問我為什麼可以寫成這樣囉哩叭唆的,沒啥特別原因。
我這人不但話多,寫起字來也是落落長一大堆。
獨自一個人搭飛機,沒有趣味鄰居,沒有豔遇,又沒有好電影,覺也睡不好,還能怎麼辦呢?
又,《傷心咖啡店之歌》我讀得有點痛苦。還是《神探李昌鈺破案實錄》比較吸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