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29 12:15:16(砂子)

花事三帖

 
 
 
 
苦楝

朋友妹兒給我,說:啊,只一下子沒有注意,苦楝花已經開了!

就這短短幾個字,夾帶著的是多少的情意?代表著的是他的有心,他的敏感,和他的分享的衝動。

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不認識苦楝的人真是太沒有心,太不敏感,也太不能體會和人分享的樂趣了。我們沒有人家滿街滿徑滿山滿園的鬱金香、櫻花、薰衣草、向日葵,我們至少還有老天爺給我們的賞賜:不必種也會自然散生出來的苦楝,一到春天,處處開出一叢叢紫色的流雲。

苦楝花,台灣最美的花!

我回了他妹兒,也只短短幾個字:該改名報春花吧。

苦楝,苦苦相戀,何苦呢?眷戀,愛戀,戀愛,不都是挺美的嗎?

苦楝一開花,春天就到了,他來替我們報知春天的訊息,提醒這島上辛勤追逐不休的人們:春天來啦,好歹就放一下工作,走出門,只要出門,就可以看到水紫色好美好美的花樹,開在厝邊,開在田邊,開在水邊,甚至開在很多垃圾,被搞得髒兮兮的雜草空地裡,無論開在那裡,都非常非常美麗,非常非常春天,他是報知春天已到的花。吉祥,快樂,美麗,優雅,這樣的春意愛戀,一點也不苦。

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苦楝仔,以後在我心中就這麼改口啦:報春花。

吉野

  來到一個以櫻花為訴求的風景區,櫻花祭的旗子沿途嶄新掛起,上頭書寫的活動日期剛要開始,裡頭的櫻花卻不等人,枝頭早已紅少綠多,新葉亭亭。

  新葉嫩綠,映著藍藍晴空,美色不遜花顏,但是,沿著旗幟的殷殷召喚迢迢上得山來,沒有櫻花,主辦單位肯定被罵得臭頭。所以,聰明的人們即時採取了補救之道:移植來一些花枝上纍纍含苞待放的新櫻。

  貨車停在櫻花道旁,工人正在合力把一株長滿花苞的大樹抬下來。

  要種在那裡呀?我看附近所有;能被種樹的位置都滿了,就是那些不久前才開完花,長滿新葉的台灣山櫻、八重櫻。

  種那裡啦!工人用手一指,哦,原來那兒擺了個好大的花盆,大得像一個大澡盆,高度約有一個人腰部那麼高。再一看,附近還有好幾個同一款式的大花盆,有些花樹已種進盆裡了。

  這是?我看著枝頭密麻麻的花苞,其中有幾朵已經開了,粉白帶一點點淡紅,重瓣的花,蠻美的。我問:這是杏花嗎?還是吉野?工人告訴我:正是吉野。

  想起了台灣最漂亮的賞吉野聖地,人人首推阿里山,我卻獨衷觀霧。觀霧的吉野櫻都是老樹,樹形高大挺拔,三、四層樓高,花開在霧濛濛的森林山徑旁,美得讓人驚歎。有一回我們去時碰上盛開時節,車停在樹下,俄頃車頂盡是落花,敬歎之餘,忍不住為紅顏易老生出許多感傷。

  工人告訴我們,這些吉野都是從陽明山上運來的,至少還要再運幾十株過來,如此才不會讓花季湧來的賞花人失望。

  現代園藝家,種花都種在﹁太空包﹂裡頭,隨時遇著買花人,立刻把花樹抬上車。遇到這樣辦賞花活動而沒有花的場合,也可以立刻載花來,一夜之間營造出一個﹁櫻木花道﹂,園藝家聰明,使得辦賞花活動像吃速食麵般容易了。

  走過﹁速食麵﹂櫻花盆道邊,抬頭看到的是千百朵花苞迎著春陽,他們將在這兒等待遊客來鑑賞,來贊美,來擁擠,來瘋狂。活動完,或許他們將再回陽明山上去吧?

  這,也是一種賞花。咖啡都流行行動咖啡,賞個流動花園,又有何不可呢?

扶桑

  每個春天,後院的牡丹總都會一開開出二十朵、三十朵,朵朵都像大湯碗那麼大,漂亮得不得了!

  把花比做大湯碗,實在太﹁聳﹂了。想把他比做太太的臉龐那麼大,這是真確的,但女人好像討厭人家說他的臉大的,所以也不宜,或許該說:朵朵都開得和太太的臉那麼好看,那麼美才對。

  除了二十朵、三十朵﹁國色天香﹂牡丹花,另外,一旁還有花形花色花姿花韻都不相上下的芍藥,這可更奢侈了,一個春天下來,可以開出兩百朵以上,染得後院春意好生熱鬧。

  回來台灣三年多,常常想念那座有牡丹,有芍藥,有紫丁香、鬱金香、玫瑰、櫻桃花、八重櫻、北美櫻的院子,群芳莫怪我偏愛,最想念的還是牡丹。

  年前偕妻遊新屋鄉一個農場,農場建設極為粗俗,尤其是毗鄰的一座大池塘,厚重的水泥﹁彫塑﹂立得簡直俗不可耐到了極點。但發現了堤下一叢扶桑正逢盛開時節,最棒的是這扶桑開得又大又艷,重瓣層層,非常妖冶姿狂,當下驚喜歡呼起來。妻俏俏折下一小段花枝,插進小盆,再轉植小院子一隅,結果,枝插活了,發芽長葉了,長高長大了,結出苞來了,苞也綻放了。啊,在我小小庭院中開出來的,竟遠比在新屋堤下那一叢的更大、更美、更是精彩!一時眼花,覺得他嬌美如牡丹,甚至更勝牡丹│朱槿,又名扶桑,台灣民間就叫他大紅花,這種鄉間處處都可以看得見,易種易活,隨種隨活的大紅花,說他像牡丹,勝牡丹,太好笑了吧?可是,要這麼說又何妨呢?誰說不可以這麼說呢?我在加拿大的家有牡丹,我在台灣的家有扶桑,我說扶桑不遜牡丹,誰能舉出什麼讓我信服的理由來更正呢?

  加拿大玫瑰城的玫瑰小築,今春牡丹肯定又盼不到曾為他們吟詩、作畫、勸酒、醉臥影下的男主人了,這男主人只能對他們遙遙致意,寄一分思念之情隨波放洋給他們。莫怨男主人有了扶桑這新歡啊,人間事,太多說不清的,且把扶桑當牡丹,不是移情別戀,而是移情寄愛吧。


上一篇:一路講不停

下一篇:亭上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