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趙茵芬精神飽滿的甦醒了，她看看手錶，驚訝的跳起來。

 

‘什麼！？三點了？爲什麼都沒人叫醒她？’

 

她聞聞自己身上有煙味和酒味，那是昨晚包廂裡的味道，想想孫勉彥應該去拍戲了吧！是沒叫醒她還是叫不醒她，所以才讓她睡到這時候嗎？

 

渾身不自在的味道讓趙茵芬不習慣，她拿了換洗的衣物進浴室洗澡。

 

恢復了一身清爽之後，她整理自己的行李，因為現在已經是假期的尾聲了，明天一早還要上課呢。

 

大概四點多的時候，孫勉彥來敲門，跟她說五點在門口集合，有人會來載他們。趙茵芬看孫勉彥一臉倦容，想必他一晚沒睡就去拍片了。

 

果然一上車孫勉彥就呼呼大睡了。

 

趙茵芬看著孫勉彥的睡相，覺得他其實是個大孩子，想到昨晚的情景覺得好像夢見自己是個大哥的女人似的，對於她這個井底之蛙而言，像是開了眼界一般的驚奇遭遇，不過這些都將歸於平淡，因為她就要回家了。

 

在飛機上，孫勉彥並沒有和趙茵芬坐在一起，因為他怕被打擾，所以坐在工作人員中間讓人爲他掩護，他拿了條毛毯蓋住自己的頭，這樣才不會被認出。

 

下了飛機，出了機場時間是晚上九點了，而且台北還是處在陰陰冷冷的天候中。除了賽門跟她道別之外，其他人都忙著整理拍攝的器材，而孫勉彥一出機場就被保母車接走了，沒有能跟趙茵芬說上話。

 

賽門幫趙茵芬攔了輛計程車，告別了賽門，趙茵芬踏上回家的路程，回想起這三天兩夜的假期，好像做了場夢喔！啊！明天要檢查學生的服裝儀容，可別忘了，要不然主任又要囉唆了，現實的生活畢竟才是人生的重點，假期只是點綴，可別本末倒置了。

 

趙茵芬回到現實面，腦子裡將這趟旅程存到最不起眼的磁片中，再將桌面上的‘假期檔’丟到資源回收桶，然後開啟桌面上唯一的檔案──平凡的女老師。

 

……………………………………………………………………………………

 

計程車載趙茵芬到巷子口，下了車之後她撥了通電話進去給婆婆。

 

┌媽，我到巷子口了。┘

 

┌啊！？小…小芬哪！嗯…幫我繞到季伯伯的店裡買一包貼布好嗎？┘

 

┌好！妳風濕又痛啦！┘

 

┌唉…老毛病了，那…就麻煩妳囉！┘

 

┌不麻煩！我會快點的，等我喔！┘

 

拎了行李，趙茵芬走到隔壁巷口的雜貨店買東西，老闆拿了東西給她，順便寒喧兩句。

 

┌小芬哪！聽妳乾媽說妳出去玩哪？怎麼挑這時候去呢？妳乾哥哥帶孩子…┘季伯伯話沒說完電話響起┌我接通電話。┘

 

┌季伯伯那我先走了，我趕著回去，下次再聊啦！┘

 

┌也好！妳乾哥哥這麼久沒見，一定也想妳了。┘

 

趙茵芬將貼布收在包包裡，提起行李往回走，轉進巷子之後，想起季伯伯的話。

 

‘乾哥哥？！…他說的是…夏安嗎？’她笑自己‘怎麼可能？夏安若是回來的話，婆婆早就要她星夜兼程趕回來了，真是的，不過也不能怪季伯伯，他最近的記憶不太好，乾哥哥？還帶孩子？什麼呀？’

 

趙茵芬對於季伯伯的話不以為意，老人家嘛！總是這樣。

 

就在距離家三百公尺遠的那個路燈下，有個人站在那兒。

 

‘怎麼會有人這麼晚了還在這兒？很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來找人的還是等人的？’趙茵芬回想著，從前她家教回來晚了的話，夏安總會在那兒……

 

趙茵芬心想著的畫面對照這男人居然……

 

‘夏安？！真的是夏安嗎？’

 

趙茵芬的腳步止住了，路燈下的男人走出光暈圈，往趙茵芬靠近，如同電視螢幕中走出的男主角，讓趙茵芬的心猛的收了一下，他拿過趙茵芬手中的行李。

 

┌小芬，好久沒見了，妳好像長高了。┘

 

趙茵芬一雙眼，不能置信的直盯著眼前這個男人瞅著。

 

┌怎麼啦？認不得我了啊？┘

 

┌認得…當然認得…┘趙茵芬有種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錯綜複雜情緒。

 

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孩子的哭鬧聲音。

 

┌James又在吵了，小芬，我們先回家再說吧！┘

 

夏安的情緒倒是出奇的平淡，好像對於分離六年再見的愛人，沒有太多的心緒起伏，爲什麼呢？

 

夏安快步走在前頭，趙茵芬則有點遲疑，怔了一下才跟上去。

 

‘James？！誰啊？’趙茵芬滿腹疑惑。

 

一到家，夏安放下行李，趕緊將小孩抱在懷裡安撫著，孩子旁邊的女人溫柔的說著：

 

┌他想睡了，吵著要爸爸抱。┘

 

‘爸爸？！’趙茵芬皺起眉頭，眼前這齣戲演的是什麼劇碼？

 

┌媽，我先帶孩子回飯店睡了，他一睏就會鬧，愛麗絲也累了，我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夏安對母親使了個眼色往趙茵芬的方向。

 

┌啊…好，明兒個再說吧！小芬也累了。┘

 

那個叫愛麗絲的女人收拾了孩子的東西，跟在夏安身後出門了。

 

夏媽媽跟趙茵芬送走了他們，夏媽媽要趙茵芬先洗個澡，趙茵芬看著婆婆一臉歉疚的模樣，順著她的話進屋子裡梳洗。

 

浴室裡的趙茵芬腦袋一片空白，只是一個勁兒趕著要完成洗澡這個動作。

 

走出浴室，婆婆拿了條浴巾給她擦頭髮，並要她坐下，然後用吹風機幫她吹乾頭髮。

 

┌小芬哪！洗完頭髮一定要馬上吹乾，要不然以後會常頭痛，以後媽不在妳身邊，妳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夏媽媽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趙茵芬就像是受到驚嚇般的抓住婆婆的雙手。

 

┌媽？！妳…妳剛才說什麼？┘

 

只見夏媽媽失控的情緒伴著潰堤的淚水緊緊環住趙茵芬，剛才夏安一家人的場面，讓趙茵芬心中明白七、八分，婆婆淚水落在她眉心的那一剎那，也讓趙茵芬跟著痛哭，就這樣婆媳兩人相擁而泣，許久…

 

趙茵芬倚在婆婆的懷裡，兩人坐在走廊上。

 

┌媽早知道夏安有孩子了？┘趙茵芬哭到沙啞的聲音問。

 

┌三年前就生了孩子了，媽一直瞞著妳，怕妳難過。心想或者日子一久，妳會有喜歡的人，到時再跟妳說，誰曉得妳這孩子這麼執著，媽勸妳或許找別的人妳都不聽，媽就想在妳身邊照顧妳，補償妳、跟妳作伴、守護妳，一直到有人可以照顧妳為止，但是…。┘婆婆嘆了一口長氣┌我前些日子到醫院作檢查，可能需要做些治療，媽想也該是讓夏安來接我這個包袱的時候了，所以我趁妳去玩的時候要他回來，他會辦好手續然後帶我去美國。┘

 

趙茵芬聽到這兒瞬間起身瞪大雙眼望著婆婆，眼睛說著‘不會吧？！馬上要走？’才收住的淚水，又成串的滾下來了。

 

┌小芬！別這樣！別這樣！┘婆婆心疼至極，捧著趙茵芬的臉┌小芬！媽知道這樣做對妳太殘忍，但是媽必須這樣做，妳還年輕呀！不要像個老婆婆一樣窩在家，活像個修女一樣生活著，妳原本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啊！妳看看妳，一年老三歲，媽實在不忍心妳再這樣下去了，知道嗎？┘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媽，夏安已經不是我的了，妳還要離開我，不行啊！我會活不下去的，別這樣對我。┘

 

趙茵芬哭嚎著，像個被搶了娃娃的孩子，哭得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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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夏媽媽在桌上看到張紙條。

 

‘媽，我這個禮拜當導護老師，所以要早點到學校。’

 

夏媽媽看著這張紙條，嘆了口氣。

 

這天晚上。

 

┌都已經七點了，打電話到學校沒人聽，手機也不通，不知道這孩子會不會做傻事？┘夏媽媽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媽，小聲點，給愛麗絲聽到就不好了。┘一旁幫手的夏安往客廳瞧著┌別瞎擔心了，小芬很堅強的，她不會有事的。┘

 

┌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夏媽媽怨恨的眼神看著自己一手帶大卻已經抓不住他的心的孩子。

 

┌媽…我會儘量補償小芬的，我今天去辦過戶，這房子就給小芬了。┘

 

┌小芬要這空蕩蕩的房子做什麼？你…┘夏媽媽數落著的同時，聽到趙茵芬跟孩子打招呼的聲音，夏媽媽趕緊將雙手往圍裙上抹乾，走了出去。

 

┌小芬！跑那兒去了，也不打通電話回來，我都擔心死了。┘

 

┌對不起，我去買東西了。┘趙茵芬拖了兩個大行李箱進門┌夏安，幫我看看這兩個箱子夠不夠裝媽的東西。┘

 

┌喔…應該夠了，有些東西去美國再添就好了。┘夏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若無其事的趙茵芬。

 

┌那就好。┘趙茵芬擦擦額頭上的汗┌媽，我肚子餓了，可以吃飯了吧？我去廚房端菜。┘

 

趙茵芬進廚房之後，夏安也藉故幫忙跟了進去。

 

┌小芬，我…┘

 

┌媽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讓媽享享清福，我不要緊，有空寄些媽的照片給我，讓我知道媽好不好？這就好了。┘

 

夏安還沒接上話，趙茵芬已經端菜出去了。

 

餐桌上盡是趙茵芬招呼愛麗絲和James的熱情聲音，看在夏媽媽和夏安的眼中真有說不出的不捨與自責。

 

………………………………………………………………………………………

 

過了不久，夏安一家帶著夏媽媽回美國了，趙茵芬因為學校要評鑑，就不去機場送了。趙茵芬不去相送，讓大家都鬆了口氣，因為離別在即的場面，怕夏媽媽承受不住。

 

就這樣。

 

自從婆婆不在身邊之後，趙茵芬覺得自己就像具行屍走肉的空殼，每天她還是敬業的扮演老師的角色，回到家，晚餐可有可無，她儘量不讓自己空閒，每天不是看書就是上網，一直到筋疲力盡趴在桌上自然睡著，就過了一天了。

 

學期結束了，寒假裡最重要的節日就是過年。

 

除夕的這天，她特地到市場買許多菜回來，又買了糖果、春聯，把整個家佈置得年味十足。

 

晚上，整個桌子擺滿了年菜，趙茵芬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這時，已經啞巴很久的電話突然響起，著實把趙茵芬嚇了一跳，傻了一下的她，伸手拿起話筒，聽到渴望許久的聲音。

 

┌小芬哪！是媽呀！┘

 

┌媽…媽┘趙音芬顫抖著聲音喊著。

 

┌我叫夏安算了算時間，他說現在妳應該要吃年夜飯了，不知道妳有沒有吃飯啦？媽很想妳，可是來這兒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使用，最近又老在醫院檢查這、檢查那的，都沒給妳打電話，妳別怪我呀！我時常惦著妳哪！┘

 

┌我知道…我知道…┘趙茵芬的眼睛已經霧上一層淚水了。

 

┌吃過飯了嗎？有沒有人陪妳呀？┘

 

┌就要吃了，我叫同事等會兒來家裡玩。┘趙茵芬要讓婆婆安心，撒著謊┌我最近都跟同事、朋友一起出去玩，所以…┘

 

┌真的呀！┘夏媽媽聽趙茵芬這麼說放心不少┌啊！那我不多說了，孩子在吵了，我去看看，妳有空就打個電話給媽，知道嗎？┘

 

┌我會的，媽您去看看孩子吧！他哭得好可憐。┘

 

趙茵芬說完電話趕緊掛上，她想著再多說一秒，她就要受不住了。

 

望著桌上的年菜，她站起來要走過去時，卻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