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9 12:26:02非馬

非馬作品評論之 35( 《海外華文文學名家》﹕非馬篇)









非馬(1936~ ),原名馬為義,祖籍廣東潮陽,現入美籍。生於台灣,不久隨家人回原籍,1948年再到台灣。台北工專機械科畢業後,曾在台灣糖廠任職。1961年到美國,先後得馬開大學機械碩士及威斯康辛大學核工博士學位。1969年到阿岡國家研究所,從事能源研究,一直住在芝加哥迄今。

他真正開始寫詩譯詩,是到芝加哥定居之後。早期作品大部分在台灣《笠詩刊》上發表,並成為笠詩社同人。近期作品則遍布台港、大陸及東南亞等地華文報刊雜誌。美洲的中文報刊也常有他的詩作出現。他的詩飲譽華文文學世界,並多次獲獎。列名國際詩人名錄、國際作者及作家名錄。

他的詩結合了鄉土文學的精神本質和現代文學的表現手法。用凝煉濃縮的語言營造驚奇的意象,表達具有多重內涵和象徵的內容,是非馬詩的主要特色。已出版詩集《在風城》、《非馬詩選》、《白馬集》、《非馬集》、《篤篤有聲的馬蹄》、《路》、《非馬短詩精選》、《四人集》、譯詩集《CHANSONS》(《香頌》)、《裴外的詩》、《頭巾——南非文學選》、編選《台灣現代詩四十家》、《台灣現代詩選》、《台灣詩選》。

非馬的詩膾炙人口,海內外近百評論家在海內外近百家報刊雜誌上發表了近百篇評論非馬詩的文章,反響之大為當代詩壇所罕見。例如:“非馬的詩,以對社會人生的熱切關懷和冷靜的哲理思考見長,是反映現實和超越現實的統一。非馬是一位將鄉土詩歌的精神本質與現代詩歌的表現手法結合起來的詩人”。(李元洛)“非馬詩的字、句、章法結構異常精警、凝煉、特出,對中國傳統小詩形式有著創造性的發展,甚至可說是非馬式的小詩文本。非馬這種隨意賦型,型意兼備,充滿發揮整體符號及形式功能的獨到詩藝,是對遠自《詩經》、唐宋七絕五絕、近由冰心宗白華等人重新演出的小詩文體的不可懷疑的發展,值得中國詩壇刮目相看。非馬其人其詩的獨創風格,至少對大陸詩壇將是潛在的沖擊”。(荒野)“非馬的詩風瀟洒,獨樹一幟,意象鮮明、乾淨利落。他的招數是點到為止,令人有撥雲見月,而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因此而餘味無窮”。(李魁賢)“非馬的詩往往以最平凡的事物去尋求意義的突破,令人驚喜”。(蕭蕭)“我覺得非馬的詩是社會性的,有前景、後景,有立體感,具有革命性的,很現代。他的詩雖然很短,卻令人感受強烈”。(林亨泰)“非馬的詩創作,結合了鄉土文學的精神本質和現代文學的表現手法”。(王渝)“看非馬的詩,從題目一開始便忍不住被某種引力誘惑,一直想要看到最後一行為止,看完有時會不自禁地發笑,或得到沖擊性的感動。這種感動是純粹的知性感動,或可以說是科學化的感動,絕無傷感性的渣滓夾在裡面,清淨而乾脆。我喜歡非馬的詩有這麼可貴的特性”。(桓夫)“用凝煉濃縮的語言,營造新鮮驚奇的意象表達具有多重內涵和象徵性的內容,這似乎是非馬的主要藝術特色”。(安晨)“我以為在當代台灣著名的詩人中,非馬作品的國際主義精神表現得最為強烈。非馬的詩的藝術特色:(一)科學與文學的緊密結合,(二)強勁的爆發力,(三)深沉的主題,(四)有力的諷刺。非馬詩的世界是非常浩闊和豐富的。”(古繼堂)“對於許多詩人與詩論家來說是尖銳對立的詩與科學,在非馬那裡卻得到了和諧與統一。”(李黎)

就創作態度而言,非馬是入世的,他的詩表現自然、參與社會、探討人生、關注民生、剖析時代,字裡行間蘊含著深沉、凝重的人生希冀。非馬並不是亦步亦趨地臨摹生活,他殫精竭慮,在生活的土壤裡培育出自己詩的種子,在生活的光譜中尋找到屬於自己的色彩。在這過程中,他堅持進行用現代主義的手法表達現實生活與社會的嘗試。他大膽吸收現代派表現手法,同時警惕惡性西化,走火入魔。非馬的詩中沒有現代派詩歌的荒誕虛幻和神秘晦澀。他對現代派的借鑒體現在作品中的是技巧。非馬為自己訂了這樣一個目標:“比現代更現代,比寫實更寫實”。這一目標的確定,使他的詩在結構、語言、節奏、音韻諸方面,形成了獨特的藝術個性,既不同於鄉土派,又不同於現代派,而打上了鮮明的個人印記。

非馬對養育了自己的台灣,是那麼熟悉,關注,對台灣社會的畸形變態和種種腐朽、陰暗面洞若觀火,對於因人道主義精神被踐踏而出現的種種社會慘象,他的感覺異常敏銳。《孤星淚》是詩人針對社會的頹敗和殘酷,唱出的一曲揶揄之歌。作者在“附記”中寫道:“報載台灣有孤兒受雇為喪家哭墳的慘事”,這是社會生活中反人道悖逆行為所帶來的一種特異現象,這首詩給我們提供了一幅人道淪亡的圖畫,“那滿滿一眼眶的淚水,晶瑩如純真的珍珠,不善加利用,豈非暴殄天物?”詩人控訴了這種暴虐的迫害對人格的侮辱,這種迫害和侮辱加在一個孤立無援的孤兒身上,更顯得殘忍。一首短詩噴湧出了多少愛和恨的感情啊!在《運煤夜車》中,那些背負著生活重軛的礦工們的悲慘命運,震顫了讀者的心,他們時刻掙扎在死亡線上,死神隨時可能降臨。非馬從今天社會的危機中看到了理性的危機,看到了外表秩序井然的理性世界內裡充滿了荒謬的混亂。這些詩在對現存的社會秩序的否定中,表露了作者壓抑不住的憤怒,他用凝重的筆觸呼喚人類良知的復歸,呼喚對善良、正直、勤勉的普通小人物的同情和關心。這些詩充滿深厚的人民性,從中不難看出詩人與勞動民眾保持息息相通的思想感情。

表現下層社會小人物的苦難與不幸,只是非馬詩歌複雜內涵中的一個層次,作為一個人道主義詩人,非馬通過自己的作品建立了一個屬於自己的藝術世界,那是一個富於正義、充滿人性的世界。

對於人類為禍之烈,莫過於戰爭了。詩人對於人間這個散布仇恨、自相殘殺的魔鬼深惡痛絕。諸如《路》、《天使降臨貝魯特》、《祭壇》、《國殤日》、《廣島四十年》、《越戰紀念碑》等,讀非馬的這些詩,感覺它們就像是以人為主題的多聲部、多旋律的樂章,發人深思,令人感奮。

非馬的詩取材廣泛,政治、經濟、宗教、文化、歷史、民族都匯於筆端,對台灣、美國、中國大陸及其他國家和地區均有涉獵。他的詩文大都以“自我”為座標,強調詩人的主體感覺,努力將詩的瞳孔聚縮到生活的細微處,尋求感情的觸發點和凝聚點。非馬的詩沒有西方現代派詩人的反理性傾向。對於社會,非馬有一種責任感,正是這種責任感,為他的詩打上了較強的理性加工的痕跡,他幾乎所有的詩都具有鮮明的實感。

《烏鴉》是一首托物造懷的小詩,意味雋永,內涵幽深。全詩採用擬人化手法,以烏鴉比不識時務者,進而委婉地表達了作者不甘流俗的興趣志向。詩中的烏鴉不肯說恭維話粉飾太平,表明詩人對不愿虛與委蛇態度的肯定;烏鴉不理會別人對他的態度,一心想做良心詩人的行為,表明詩人欣賞我行我素,對傳統習慣勢力的反叛精神。這首詩寄托了詩人執著的生活態度,也隱隱流露出某種孤獨的心態。

非馬的一些詩將生活的形象、歷史性思考、詩人的體驗有機地聚合,讀者從詩中捕捉到一種深沉悠長的內涵。例如《黃河》。非馬對祖國和人民一往情深,但他的情感表露不滿足於一種直白的方式,歷史以一種深沉的氣韻形態貫注於這首詩中,詩人深刻揭示了中華民族深重的苦難,也使讀者看到她面對苦難的生存偉力。

近四十年來,由於人為藩籬,台灣與一水之隔的大陸分裂了。飽嘗飄零之苦,受盡分裂之痛的非馬撫今追昔,怎能不感慨萬千?非馬在寫某些人們司空見慣的生活現象時,往往能獨具慧眼地從中發掘出一些獨特的感受,給人以深思和啟迪。在《遊牧民族》中,詩人稱自己是“無根的遊牧民族”的一員,詩中的意境,經過作者的點化,交融於對祖國、歷史和人生的一種深切的體味,從而構成悲愴深沉的藝術氛圍。

生活在美國的非馬,常常為人與人之間缺乏溝通和信任而嘆息。在《獵小豹圖》、《羅網》等詩中,對人類大肆捕殺珍禽異獸的行徑加以猛烈抨擊,呼籲保護生態環境,這類寫實的作品,具有直接干預生活的效果。

綜上所述,非馬的詩“比寫實更寫實”,是有一定道理的。“比現代更現代”則是指在詩的藝術形式上不拘成規,大膽探求,勇於突破。非馬不滿足於(或者說不屑於)沿襲前人的創作路子,而樂於別闢蹊徑。在非馬的詩中那些紛紜複雜的時空交錯的意象畫中,讀者不禁對人生、社會、現實和歷史產生一系列深邃的聯想。力求將自己對外界的感覺與自身的思想感受融合起來,借助事物意義和形態上的比喻構成複雜的意象,這正是非馬詩歌的一個特色。

非馬的詩還蘊含一種深沉的諷刺格調,筆者認為他無愧於詩人中的幽默大師稱號。“狗成為人類的忠實朋友/是在發現自己長有一身香肉/之前?或之後”(《狗》)反諷藝術技巧,在這裡達到了絕妙的體現。《太空輪迴》是就美國計畫用火箭載人類的骨灰上太空而發的感慨。非馬詩中的詼諧幽默、辛辣的諷刺,並非廉價的嘩眾取寵,博人一粲,而是具有匠心的藝術構思,每每帶有強烈的社會批判的色彩。非馬詩歌的語言簡潔、明快、準確、達意,他把這歸結於自己所從事的科技工作的訓練。


原載﹕《海外華文文學名家》﹐潘亞墩(日旁)、汪義生著﹐ 暨南大學出版社 ﹐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