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寫了一本台語冊
寫了一輩子華文,我為什麼「轉型」寫起台語文?
因為機緣吧。
多年前,身為台語人父母的我們沒有悟到母語的重要,兒子們只會簡單的台語。直到上了大學,他們才慢慢補上不擅台語的缺口。小兒子從國外學成回來,更認真學習母語的聽、說、讀和寫;考得了證照,有教台語的資格。
有一陣子,他規定每周的家聚是「台語時間」,大家都得說台語;說不出台語的,講客語、日語、英語都可,就是不能取巧說華語。
那時,他鼓勵我寫台語文,我都一笑置之,太難了。
四五年前,他在公共電視網開了一個《世界台》,每周把一則國際要聞編輯、譯寫成台語文;有文字及語音檔,可以對照著邊讀邊聽,順便了解國際重要時事。
身為母親,我當然認真讀/聽,讀了快一年,告訴自己,國際要聞都能寫成台語,日常生活應該更容易些,遂興起也來寫寫的念頭。
台語是我的母語,日常談話是不難;可是要寫成文字卻很不容易。世界上有很多母語講得流暢卻無法讀寫的文盲;我雖不是文盲,還是得一點一滴地學習,邊寫邊學。幸好有《教育部閩南語辭典》,可以查,可以跟著學。
我於是知道霸道是壓霸,不是鴨霸;丈夫是翁,不是尪,尪是玩偶,如布袋戲尪仔;熱心、愛管閒事是家婆,不是雞婆;沃是澆(花),按呢是這樣,袂當是不行……。
還有,兒子就是我最方便的台語老師。不會的,問他,和他一起推敲;文章寫成,讓他校對,改正錯誤。在推敲過程中,一些藏在我腦海深處、來自長輩或鄰人、我數十年不曾用過的台語忽然跳出來,讓我們體會到「母語」的神奇。
我寫的是日常生活,網路、保險、臉書、運動、學畫圖寫字;在公園看黑冠麻鷺築巢,看狗做瑜伽,都是我的素材。我也寫員林老街的輾米廠、棉被店、打鐵仔店,家旁邊的廟,記憶中的醬菜甕仔、菜橱和放在它四隻腳下防螞蟻的狗蟻碟仔。其中,有自然界現象、語言、生活哲學、我的旅行經驗、「古物」感情, 也有地方的民俗文化等等。
一起參與我的台文書寫的,還有好朋友廖玉蕙。十多年來,我們一直習慣把新寫成、熱騰騰的文章寄給對方「抓漏」。台文的漏可比華文的難抓多了,除了幫著琢磨內容、文意之外,她還必須逐字朗讀,看念起來順不順?是不是正港台語?然後兩人在電話中討論。
我希望寫出來的東西,不只台語人能讀,非台語人也至少讀得懂文意。寫久了,是有一點使命感的;母語是多麼重要的文化資產,不使用,會隨著歲月流失啊。
寫了四年,終於集結成為《驚驚袂著等》這本書。本來以為出一本書就對自己有交代了,慢慢卻覺悟到以台語文書寫更有味道,更有深度,所以又認真寫了。就算為了靈活腦神經,免於失智,也應該繼續寫、繼續學啊。
2020.10.4 《國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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